第066章 不正常

外面聲音巨大, 原本已經趴好準備睡覺的德牧,一刹那站了起來。

它立著一只耳朵,在聽, 在辨別外面的動靜從哪個方向來。尾巴也不搖晃了, 它低下了脖子, 往車門的方向靠近。

而這幾個動作發生的時間裏,它都沒有叫,似乎已經搞懂了它不能輕易叫喚,否則就會被戴上最討厭的金屬嘴罩。

夏冰的第一個動作, 竟然是回身捂住了陳重的耳朵,壓著他蹲下。

車裏開著應急燈, 光亮倒是不缺, 只是把一切都映成了慘白的顏色。飛揚家裏這輛車的內部裝修又是走簡約風格,以白色、銀色為主,慘兮兮這麽一照, 全是冷色調。

大家都不敢說話,豎著耳朵,聽車外有什麽動靜。

咣當!

又一聲。

齊小寶嚇得一震,用被子捂住了全身。郎健立刻做出手勢,讓大家別動, 同時右手伸向了褲兜,摸住了槍。

陳重蹲在地上, 兩只手緊緊捂住了耳朵。卻不想夏冰的動作更快,提前捂好了自己。他的手, 壓在夏冰的手上, 摸著夏冰細長的手指骨節,外界的一切都聽不見了。

聽不見了。

陳重閉上眼睛, 開始深又慢地喘氣。

夏冰沒法說話,只是替他捂住耳朵。陳重剛剛剃完的圓寸很短,紮手,特別是鬢角和耳周,紮在他掌心裏,並不毛茸茸。

是毛紮紮的,硬硬的小植物草根那樣的東西,留給人類皮膚刺激的手感。

陳重的眼睛一直緊閉,夏冰又湊近些,緊緊地壓住陳重的耳朵。他們曾經通過那麽多封信件,夏冰記得自己的小種子告訴過自己,他受不了巨大的聲音。

那時候,夏冰根本想不到他受不了巨大聲音的原因,小孩兒嘛,難免膽子小些。現在他明白了,陳重是一個受過嚴重家庭暴力的孩子,他可能在某次挨打的時候,受過刺激。

他因為太過害怕,把害怕這種情緒生生剝離掉,可是還是有一些蛛絲馬跡,保留下來,不經意泄露出他的恐懼,他的經歷。

陳重沒有睜眼,用手,輕輕地撫摸夏冰的手背。這兩只手捂在自己耳朵外面,好暖,夏冰的手心好暖。

突如其來的巨大響聲,把陳重拉回了記憶裏。許多個深夜,他還睡得好好的,突然一聲巨響,爸媽在吵架。

他們總是吵架,總是吵架……陳重使勁兒地捂著耳朵,把自己小小的身體,往被子裏面藏。罵聲、動手的聲音、摔東西、砸東西……各種各樣的巨大響聲,把他吵醒了一次又一次。

爸爸喝醉了,就會踹門。

無論自己把門鎖成什麽樣,都會被踹開。巨大的踹門聲,一下、兩下、三下……門開了,他沖進來,陳重一刹那睜開了眼睛,仿佛面前看到的,全是那個男人的拳頭。

落到自己身上的拳頭。

門外是媽媽漠不關己的冷漠身影,沒有人會救自己的。陳重捂著腦袋,默默數數,一下、兩下、三下……拳頭打在自己的腦袋上,他拿手捂住。

要是有一個更厲害的人,保護自己就好了。

自己不能害怕。

等自己長大了就好了,長大了,他們要是再打自己,就殺了他們。

“陳重?陳重?”夏冰的手被他摁著,抽不回來,他輕輕地呼喚他的名字,仿佛在叫一個叫不回來的人。

陳重眨了眨眼,呼吸從快逐漸變慢,沒有爸媽了,沒有拳頭。浪浪又給自己寫信了,每封信,都給自己寫了好多好多的話。

“你沒事吧?”夏冰的手動不了,只好用臉去碰他的額頭,短短十幾秒,他額頭上已經全是汗。盡管提前知道陳重受不了毫無征兆的巨大響聲,可夏冰也沒料到,他會這樣緊張。

這副可憐的模樣,和那天晚上摁住自己支棱小狗鞭的樣子,簡直不是一個人。

陳重又深呼吸幾次,才用力氣搖頭。

夏冰看到他搖頭才放心,現在他們還不敢說話。他把手伸進陳重的衣領,去摸,果然後背也出了不少汗。他只好去摸陳重的耳垂,掐著他的右耳垂撚了撚,像安慰他,像一個溫柔的家人。

陳重使勁兒咽了幾次唾沫,突然精疲力盡,把額頭靠在了夏冰的鎖骨上。

夏冰放開了他的耳垂,有節奏地拍他的後背。他小聲地告訴他,不用怕。

他說話很輕,郎健沒聽見,只看見他們兩個蹲著。外面的聲音沒有了,可誰也說不好到底還會不會來。

大家都不敢動,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呼吸頻率都放慢了。齊小寶一直在被窩裏藏著,連臉都不敢露。

郎健做手勢,五指張開,掌心對著地面,手往下降。這是一個在冰場上常見的手勢,意思是讓大家穩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家連喘氣都不敢一起喘。

隔了十幾分鐘,外面還是一片寂靜,沒有聲音。

郎健這才坐下,呼出一口氣,算是警報解除。“大家放松,先放松,剛才可能是樓上那四個下來找東西吃,碰倒了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