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血月門

是夜。

“你這幾天是不是有心事?”姜恒說。

“沒有。”耿曙為姜恒鋪床, 回頭看了眼屏風後界圭的影子。界圭一如既往,跟在姜恒身邊時始終不說話,姜恒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

“真的嗎?”姜恒朝耿曙問道, “你從來不騙我的。”

“嗯。”耿曙答道,“只是因為你傷沒好, 每天忙活這麽多事, 怕你身體受不住。”

姜恒知道耿曙不會騙他,不管發生何事,便不再追問下去。

“睡罷。”耿曙躺上榻去,說。

姜恒稍稍側身, 枕在耿曙的手臂上, 耿曙怕碰到他的傷口, 離得遠了點。

“界圭。”耿曙忽然道。

“嗯。”界圭在帷帳外答道。

“讓他在那兒,”姜恒說, “沒關系。”

界圭跟隨在姜恒身邊, 也就意味著他與耿曙沒有秘密,他們不管說什麽,都默認了太後是可以知道的。耿曙起初覺得界圭會事無巨細,朝汁琮匯報。但郎煌的話,忽然令耿曙生出了異樣的想法。

“你什麽時候進宮的?”耿曙道。

姜恒:“?”

姜恒不明白耿曙為什麽對界圭的身世感興趣,他很少與除了家人之外的人說無關緊要的話, 對他人漠不關心。

姜恒捏著耿曙的下巴, 讓他稍稍轉頭, 朝向自己, 眼裏帶著詢問的神色。

耿曙低頭看著懷中的姜恒, 做了個“噓”的動作。

“很久了, ”界圭說, “久得記不清了。”

“你和我們一樣,是越人,對麽?”耿曙又說。

“也許是罷。”界圭隨口答道,“你倆覺得自己是越人麽?你們的爹,很早便跟著汁氏到北方來了,怎麽?”

“你認得姜晴,”耿曙又道,“也認得夫人。”

界圭:“哪個夫人?”

“昭夫人。”耿曙說。

“姜晴認得,”界圭說,“姜昭不熟,惹不起她。”

姜恒笑了起來,想到母親向來是誰也惹不起的。

耿曙卻忽然間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記憶,那已是八年前的事了,久得他甚至無法確定,這件事是否發生過……

那是個夕陽如血的傍晚,就在昭夫人離開他們的最後一天裏。

“我所修煉的碎玉心訣與天月劍相配,”昭夫人遠遠地說,“你是男人,學不了,黑劍心訣須得常練,不可荒怠。”

“是。”耿曙知道那話自然是提醒他的。

“碎玉心訣是什麽?”

當時姜恒還問了她。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耿曙有時回想起來,昭夫人的話一向很少,但每一句話,都仿佛別有深意。

他也是個話少的人,得到姜家撫養後,話就變得更少了。他總覺得那天昭夫人還想告訴他什麽。

碎玉心訣……

耿曙又想起了白天,明紋所說的話,學碎玉心訣,須得保持處子之身,那麽姜恒……

他轉過頭,看著懷中的姜恒,姜恒喝過藥,已睡著了。

他伸出手指,撩起姜恒額發,仔細看他的五官,細細地看他的眼睛、鼻子、嘴角。記憶中的父親面容早已變得模糊不清。

他按捺下令自己恐懼的念頭,遊移的目光瞬間移走,卻很快轉回,駐留在姜恒溫潤的唇上。接著,姜恒無意識地摟住了耿曙的脖頸,耿曙竭力把某些事從自己腦海中驅逐出去,閉上雙眼。

不,不會是這樣的。耿曙嘗試著說服自己,並想方設法,把它忘了。

是夜,汁琮寢殿。

“界圭出城後,什麽也沒有做,我懷疑他根本就沒有刺殺敵將的打算。”衛卓吊著一只受傷手臂,朝汁琮回報道,“當時我們的刺客,看見他直奔城外,提著黑劍去找姜恒了。”

“不,”汁琮說,“不可能。”

衛卓提醒道:“姜恒受傷後,是界圭抱著他回來的。”

汁琮不敢細想,這意味著什麽?界圭出去保護姜恒,難道是太後的授意?他寧願相信在姜恒遊歷的半年裏,與界圭建立了感情。

“那半年裏是界圭陪著他。”汁琮說,“我聽說過,界圭也是個性子發癡的家夥,說不定與姜恒做了什麽事……也不一定。”

當年界圭與自己兄長汁瑯的那點破事,鬧得滿後宮皆知,搞得朝廷全在議論。界圭還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汁瑯只得將他暫且放逐出去,等風頭過了再召他回來。

曾經界圭是兄長最親近的人,一個男的,待另一個男的這麽癡心,汁琮實在是有點受不了。

衛卓說:“當初將界圭從太子身邊調離,撥給一個外人,這也是臣奇怪的。”

“姜恒的身份,”汁琮道,“是王室的親戚,又是姜昭名義上的兒子……不奇怪。”

汁琮沉吟不語,太後如果知道,就麻煩了,她是他的生母,當然也是兄長的生母,當年的事她萬一全清楚呢?一個兒子殺了另一個兒子,她別無選擇,只得屈服,如果把他也處死,不說她能否下這個決定,雍王室就徹底無人繼承這個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