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銀面具(第2/3頁)

花園中,石山覆了一層雪,結冰的湖面下,遊魚來來去去,水草被凍在冰裏。

“我得走了。”郎煌在長廊下停下腳步,朝耿曙說道。

耿曙疲憊不堪,神志已有些不太清醒,竭力搖頭,到廊下去取了一捧雪,覆在臉上,使勁擦了下。

“說。”耿曙很清楚,郎煌不是特地要朝他告別的。

郎煌抱著他的劍,望向花園內飄灑的細雪,這場雪從太子靈攻入落雁城後便綿綿密密地下著,足足下了三天,猶如祭奠在北方大地戰死、卻永遠不得回歸故土的幽魂。

郎煌久久沒有作聲。

“去哪兒?”耿曙又道。

“還沒想好。”郎煌說,“汁琮一定會秋後算賬,必須在他病愈前離開落雁。”

耿曙:“他不會,我答應過你們,會給林胡人新的家園。”

郎煌答道:“我聽說了,太子明歲就會推動變法,但事有萬一,我還是信不過你們雍人。”

耿曙:“所以呢?臨走前,想討回血仇?”

“打不過你,”郎煌隨口道,“暫且只能擱著。等你老到拿不動劍的時候,我會讓年輕的林胡人來殺你,就像你打敗李宏一般。”

耿曙與郎煌屹立於風雪回廊中,耿曙眼裏仍帶著血絲,一副倔強面容。

“奉陪到底。”耿曙淡淡道。

“風羽呢?”郎煌忽然道,“死了?”

耿曙輕輕地吹了聲口哨,海東青拍打翅膀,撲棱棱飛來,停在他的手臂上。

它的翅膀處裹著繃帶,先前飛越玉璧關時,中了一枚鷹箭,但汁綾治好了它,它頑強地挺過來了,並為落雁帶來了大雍重奪玉璧關,走向新生的捷報。

郎煌反手,用手背輕輕碰了下風羽,風羽沒有躲閃。

“它還記得你。”耿曙知道海東青是林胡人在很久以前,進獻給雍王室的。

“它這輩子只要見過一個人,”郎煌淡淡道,“永遠都會記得,不僅記得他,還知道他的兒女,甚至子孫後代,如果它能活得足夠久的話。”

耿曙說:“你可以留下來,你的仇還沒報呢。我等你苦練功夫。”

“我不恨你,”郎煌道,“我真的不恨你。我知道,你不過是……說好聽點,一把刀。說難聽點,一只狗。想殺林胡人的,也不是你,現在把你的頭割下來,又有多大意思?總不能自欺欺人,把這當成報仇了。罪魁禍首,是汁琮。”

耿曙沒有回答,沉默地聽著,他承認,確實如此。

“汁琮之所以收養你的原因,想必你早就知道。”郎煌漫不經心轉頭,確認這走廊裏沒有第三人聽見,說道,“但我今天叫你來,不想與你討論此事。”

“我有一個秘密,是關於你爹的。總有一天我會死,這一天也許很快就會來,我想了又想,還是不能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裏。”

耿曙:“哪一個爹?死了的爹,還是活著的爹?”

郎煌:“活著的爹,想聽聽嗎?”

耿曙凝視郎煌雙眼,他無從判斷郎煌是否在說謊,換作姜恒,他一定知道郎煌的弦外之音,那些被湍流所裹挾著的言外之意,暗流洶湧的來處。

耿曙素來不懂得揣測人心,他判斷一個人是否在撒謊,只能純粹依靠直覺。

但直覺告訴他,郎煌沒有撒謊,也不準備撒謊。

“說罷。”耿曙沉聲道,“換個地方?”

“不必。”郎煌說,“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養父是什麽樣的一個人。信與不信,都在於你。”

耿曙不為所動:“這是我跟在他身邊的第五年,我比你更清楚。”

郎煌若有所思,望向大雪,伸出手去。

“他殺了他的親生兄長,”郎煌說,“你知道麽?”

“不知道,”耿曙說,“我不相信。”

郎煌說:“十八年前,大薩滿為汁瑯看過病,他是中了一種慢性毒而死。”

“說話當心點,就算是,與他又有多大關系?”耿曙的聲音輕了些,卻帶著殺氣,他手中沒有劍,卻隨時可以一招扼斷郎煌的咽喉。

郎煌說:“想給一國國君下毒,除了太後、汁綾,以及汁瑯的妻子姜晴,還有誰有這個能耐?”

耿曙在這點上向來毫無保留地維護家人,絕不會聽信於一名外人,說:“走,咱們到他榻前去,當面對質。你若說的是實話,我保你不死。”

郎煌卻忽然笑了起來,說:“還有後面的,你就這麽急著想我死?”

耿曙一怔,郎煌又揚眉,緩緩道:“這件事,世上知道的人,只有兩個活人、一個死人,現在加上你,變成三個活人了……”

“……十八年前,汁瑯薨後,為姜晴留下了一個遺腹子。”

耿曙依舊不為所動:“所以?”

“姜晴生產那天,是大薩滿親自接生,那年我只有七歲。大薩滿帶著我,前往宮中,為姜晴接生當天,在王後的湯藥中,驗出了墮胎的草藥。我還記得她懷胎八月,突如其來便血流如注,大薩滿讓我找到宮外的一個人,一名禦前侍衛……囑托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