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飼馬奴(第2/3頁)

嘴上如此說,但姜恒心裏早就明白,哪怕他與父親素未謀面,經歷了從潯東到洛陽,再到滄山這些驚心動魄的日子,童年那些美好的過往一一掠過,再接連破碎……

……母親的離去,耿曙之死,就連項州,最終也葬身這亂世之中。

姜恒說:“就像吾王最後一刻說的,也許有一天,有人能結束這大爭之世。”

“不錯。”鬼先生說,“天地神州有其命數,分也好,合也罷,俱在命數之中。海閣千年來,所尋無非正是應劫之人。想想罷,姜恒。姬珣生前最後一刻,將金璽托付予你,這是你的使命。”

姜恒擡眼,與鬼先生對視,鬼先生說:“想再回到神州大地去,你當帶著命數入局,蒼生將是你的棋子,五國當是你的棋盤,你若下定決心……”

“師父!”

姜恒放下拐杖,再不猶豫,朝著鬼先生跪下。鬼先生卻稍稍側身,說道:“自項州離去後,我便立下誓言,不再收徒,你的師父,該另有其人。”

羅宣看著鬼先生,沉默不語。

萬裏之外,玉璧關前。

雍國在王都也不算毫無收獲,至少還抓回來了將近十二萬戰俘。

這十二萬人,足夠解決落雁城中人丁不足的燃眉之急,雍國建國關外,百余年來民風彪悍,男子健壯,女子爽朗。但塞北的土地實在太貧瘠了,一年裏有將近五個月的冬天,除卻雍人之外,尚有眾多遊牧部落,彼此通婚。

新生兒要在這酷寒的惡劣天氣下成活,難度不小。所幸只要熬過去了,都將成長為人,獨當一面。

王族汁氏所面臨的最迫切的問題,就是他們需要人。

必須先有了人,才能耕作、狩獵、從軍、開展農田與水利。而南方四國始終封鎖著玉璧關,嚴禁任何人口的流動。

人就是柴火,是拿來燒的,一個國家裏若沒有人,就像沒有柴火,什麽事都辦不成。

這次入關擄回的戰俘,無論平民百姓,還是戰敗的梁軍、鄭軍士兵,每一個都應被帶到落雁城,帶到北興,把他們帶進雍國大大小小的城鎮與村莊,讓他們活下去,並順利生育。這麽一來,雍國的人口,才會越來越多——汁琮如是想。

人就像田裏的麥子,種多了,種好了,才能收割。收割他們的勞力,收割他們打出來的鐵、織出來的布,收割他們的汗,收割血,最後收割他們的命。

汁琮巡視了大大小小,四十余個戰俘營,每個營中三千人,大多被禁錮在營地裏,就像麻木而汙穢的牲口,穿著難以蔽體的破布衣裳。

王都的禦林軍、洛陽的百姓、讀書人、商人、聯軍士兵、乞丐,這麽多在靈山一戰之前,或體面或貧窮之人,此時都像動物一般,在寒冷中瑟縮,努力地擠在一處取暖,蓬頭垢面,狼狽不堪。

他們擡頭恐懼地看著這名身穿精鐵黑甲、渾身上下收拾得肅然筆挺的北方君王,這個號稱神州最強大的國君。

玉璧關守將曾宇,跟隨在汁琮身畔,忠誠地護衛著他,不讓任何百姓靠近。

雖然這純粹是多此一舉,汁琮是雍都歷年來的武學天才,更熟讀諸子百家之學,其才幹遠遠超出了那位帶兵在北方建國的祖上。

“不要緊。”汁琮看見一個滿面汙臟的女孩兒,走近前去,摘下手套,一手拈著她的下巴,讓她擡起頭來。

親衛道:“管大人吩咐,王陛下,這些流民戰俘,興許身上帶著病,不可相距太近。”

汁琮看著這戰俘營裏的人,猶如在審視一群聚集在一處的騾馬,計算他們今春安排得當,能繁育出多少人口來。

一對二十歲的人,活到五十五歲,一年生一個,能生三十五個嬰兒,去掉夭折耗損,能為雍國至少提供十個新生命。

他對其人長什麽模樣,絲毫不上心。

“當兵的呢?關押在何處?”汁琮又問。

曾宇為汁琮開路,小心翼翼,護送著汁琮行進。戰俘營就在隔壁,兩國聯軍,外加王都的士兵,都被關在了一起。

當兵的體質總會好些,生下來的人,成活的機會也高。

不少年輕人被抓到玉璧關下之後,被雍軍賦予了養馬、運送輜重的活計。原因無他,十二萬俘虜,雍軍不過三萬人,一個人看三個俘虜,實在看不過來,但凡傷勢沒有重到無法行動,都必須起來為雍國布防。

耿曙肩背上尚帶著創痕,胸膛自戮的那一箭亦刺得不深,興許最後一刻,他仍抱著最後的希望,沒有親眼看見姜恒屍身,不甘就此自盡。總之,在他野獸般的自愈力下,傷口的血總算止住了,卻在沿途發起了高燒,燒得他神志不清,昏昏沉沉。

靈山峽谷一戰中,他掙出雪面,踉踉蹌蹌地撲下雪地去,撿回了死去雍軍的鎧甲,套在身上,四處尋找姜恒的下落,滾下了山崖,但很快,他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