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屠蘇酒(第2/3頁)
但耿曙並不關心天子的安危,他只關心姜恒。
“我要揍你了,”耿曙認真地說,“不要再讓我動手。”
姜恒只得不說話了。
耿曙摘下頭盔,扔到一旁,讓部下們圍過來吃飯。姜恒想到三年前的那一巴掌,不敢再說,心思忐忑,想了又想,雖知自己的計劃漏洞也有許多,譬如怎麽假扮天子、讓誰去救、能不能成功、逃掉以後躲到哪裏去等等……
耿曙分了酒,說:“來,弟兄們喝酒罷。”
一眾年輕人便紛紛舉酒碗,姜恒也得了小半碗,耿曙朝姜恒說:“你還沒長大,不能多喝。”
姜恒見氣氛緩和了些,顯然耿曙已不生氣了,耿曙卻以為自己說了重話,讓姜恒心裏不好受,酒碗與他輕輕碰了下。
“怎麽?”耿曙說。
“我長大了。”姜恒抗議道。
眾人都笑了起來,耿曙隨口道:“長大了也是小孩。”
大夥兒把那壇酒分了,開始吃姜恒做的煮羊肉,耿曙多為姜恒留了些,余人也不好意思來分太多他們的口糧,畢竟大夥兒吃的都有限,應個景後,便紛紛散開,前去巡城墻,執行命令。
耿曙下身戰裙,上身依舊武服,一腳踩在快空的酒壇上,與姜恒坐在望樓裏烤火,耿曙只喝酒,看姜恒慢慢地吃飯。
余下的屠蘇酒,大多是耿曙一個人喝了。
姜恒說:“我不亂出主意了,行了吧?”
耿曙帶著幾分酒意,看著姜恒被火光映紅的臉,小小的望樓裏,紅光照出去,洛陽的天空下,是漫天的飛雪。
“再給我喝一點。”姜恒還想嘗嘗那酒。
耿曙把最後的倒出來,端著碗喂給他。
“像什麽滋味?”耿曙說。
姜恒說不出來。
耿曙:“好喝嗎?”
姜恒:“好喝。”
“別的我都不在乎,”耿曙忽然說,“唯獨你是我的性命。”
姜恒忽然有點難為情,“噗”地笑了起來。耿曙卻滿不在乎,接過姜恒盛好食,再遞給他的碗,草草吃完,說:“回去罷。”
姜恒說:“我給你把甲胄穿上,別老脫甲,當心著涼,太冷了。穿甲好看。”
耿曙道:“好看是好看,穿這麽一身,活動不方便。”
姜恒為耿曙系上皮甲片,連好扣帶,拿出他戴在胸前的玉玦看了眼,光滑的玉玦上倒映著雪夜裏柔和的光。
他又給耿曙戴上頭盔,說:“當心點。”
“知道了。”耿曙催促姜恒,說,“入夜就回來。”
姜恒下得望樓去,臨走時,聽見耿曙在城墻上朝他吹了聲口哨。
“恒兒,飯做得不錯!”耿曙說,“酒也好喝!”
姜恒笑著朝他揮了揮手,在寒風裏有點哆嗦,裹緊外袍,小跑著回皇宮去。
這時候,他不知為何,很想唱歌。
“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合一——”
姜恒喝過酒後,身體稍稍暖了起來,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酣暢,仿佛與耿曙一起飲下的,是一個美好的夢,是他們相依為命,在時光裏一同織出的夢。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姜恒又在大年夜,空無一人的長街上唱道,嗓音依舊帶著少年人的清脆。
“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
姜恒又唱道,他忽然想起許多老莊之言,天地猶如紅爐,輕飄飄的雪花落下來,都會化作水,匯入這紅爐裏,與萬物煉就的銅彼此糾纏,難分難舍。
而在這恢弘的萬古洪宙之中,茫茫山巒之下,銅與銅,水與水,溫柔地觸碰又分離,有時稍一轉身——
——即是生離,與死別。
深夜裏:
姜恒半躺在寢殿角落,臉上通紅,心跳得飛快,並不住輕輕喘氣,過往的無數記憶就像脫韁的馬群般,從他的腦海中奔騰而過,再一眨眼四下奔散。
介乎於入睡與清醒之間,酒的力量令他思緒繁多。
蒙蒙眬眬之間,他看見了一個人的身影,那個高大的人影朝他走來,並在他面前單膝跪地。
姜恒一瞬間險些驚叫起來。
“噓。”
那是個蒙面的刺客,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姜恒,蒙面巾後的雙眼溫柔地眯了起來,像是在笑。
“啊!”姜恒恢復清醒,大叫了一聲,是項州!
項州解下蒙面巾,讓姜恒看清楚自己的臉。姜恒頓時欣喜不勝,抱住了他。
“幸好在最後一天趕上了。”項州還在稍稍喘息,全身滿是雪水,稍稍避開姜恒。他這一路上,顯然也經過了一番艱難的長途跋涉。
姜恒馬上翻身起來,卻有點站不穩,昏昏沉沉的,說:“娘呢?”
項州戴上蒙面巾,看了姜恒一眼,低聲道:“夫人聽到消息,讓我來告訴你們。”
姜恒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項州卻又安慰道:“她的病好多了,只是眼下仍不宜長途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