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誡子鞭(第2/3頁)

姜恒這夜睡得並不安穩,直到翌日清晨,劈柴的聲音“咚”的一聲吵醒了他。

衛婆打了水進來讓他洗漱,劈柴聲依舊響著,姜恒馬上意識到,是耿曙。正轉頭時,衛婆在背後予他編了發上幾股細辮,讓他坐正。

“耿曙還沒走呢。”姜恒看著鏡中的自己,說道。

衛婆滿是皺紋的臉上,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把姜恒打點整齊,他便穿上木屐,快步到得役房所在的後院處。柴房裏頭多了一張簡陋的床,院裏,耿曙額上滿是汗,只穿單衣,外袍系在腰間,手持柴刀,於樁上把木柴劈成兩半。

姜恒問:“吃早飯了嗎?這麽早就在劈柴。”

耿曙側頭看了眼姜恒,擦了把汗,答道:“沒有。”

姜恒年紀不大,道理還是懂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家中招待耿曙的方式過於簡陋不說,怎麽能讓人劈柴?忙道:“還是我來吧。”說著要去接耿曙手裏的柴刀,卻被匆忙趕來的衛婆提著後頸,拖走了。

衛婆這招提後頸就像抓貓一般,從小到大,姜恒試過無數辦法,都躲不過衛婆的一提,當即束手無策,乖乖就範,被帶到堂屋外,進去給母親請早。

“給母親大人請早。”姜恒規規矩矩,擡起雙手交握,跪在地上就拜。

昭夫人又恢復了慣常模樣,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聲音裏一如既往地帶著少許嫌棄與不屑:“起來罷,用早了。”

衛婆端了食盒進來,姜恒坐在母親下首,打開食盒,尋思著問問關於耿曙之事,昭夫人卻先發制人:“《萬章》讀完了麽?”

“下第二章 。”姜恒答道。

“還是下第二章 ?”昭夫人冷淡地說。

姜恒昨天沒用功,背脊已有點隱隱作痛,估摸著得挨好幾下藤條了,但幸而昭夫人沒有再說,只道:“三天內把萬章念完,不要再拖了。”

“是。”姜恒稍稍躬身,打量母親臉色,又說,“耿曙不和咱們一起吃飯嗎?”

昭夫人說:“問他一句,打你一鞭,問罷,且暫記著。”

姜恒只得不問了,早飯後,他想往後院看,昭夫人卻厲聲道:“往何處去?”

姜恒只得回往書房,攤開竹簡,豎起耳朵,聽後院傳來的動靜,不片刻後衛婆掃過前院,清了院內花盆,收拾出一小塊空地,後院則傳來打水聲與洗碗筷聲,想是耿曙也吃了早飯,正自己收拾。

姜恒趁著這當口推開書房後窗門朝外張望,耿曙卻又不知去了哪兒。腳步聲傳來,這家裏任何一個人的腳步聲,姜恒都聽得出來,那是昭夫人來考校功課了,姜恒慌忙裝出認真讀書的模樣,坐端正,提筆蘸墨,鋪開一張蘆紙。

耿曙也來了,在前院內站定,昭夫人提著兩把木劍,扔給耿曙一把,沉聲道:“練罷,且讓我看看,學了多少不入流的功夫。”

姜恒:“!!!”

衛婆擺上一張椅、一張幾,斟了茶,春風吹來,拂起昭夫人鬢發,把幾片梨花吹進書房裏。昭夫人便慵懶地往椅上一坐,冷冷道:“姜恒,今天太陽下山前,萬章一句你背不出來,我就抽他一鞭。自己數數,全書有幾句?”

姜恒馬上答道:“我念!我這就念!”

昭夫人守在書房門口,面朝前院,耿曙帶著遲疑之色,試著舉起那把木劍,然而那木劍不知以何材質打造,逾二十斤,對一個十歲小少年來說極其沉重,耿曙意識到這與他往常用的兵刃大相徑庭,卻仍倔強、吃力地提著。

“喝!”耿曙以劍劈砍。

“著!”耿曙轉身,袍襟回蕩,用上了全力,那招式竟是有模有樣。

“你唱戲呢,”昭夫人嘲諷道,“喊什麽?用喊的能殺人?”

耿曙眉頭深鎖,一瞥昭夫人,一口氣憋在胸腹間,揮起那木劍,轉身進退,又一式掃腿。

真好看!姜恒的注意力頓時被耿曙練劍的姿勢吸引了過去,怔怔看著,一時忘了面前的功課。

“鞭子我可都記得。”昭夫人說。

姜恒馬上坐直了,誦讀道:“萬章問曰,敢問‘友。’。孟子曰:‘不挾長,不挾貴,不挾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挾也……”

讀書聲中,耿曙動作明顯地一頓,迎上了昭夫人冷漠而鄙夷的目光,於是耿曙更賣力地揮起劍來。

“破爛劍技。”昭夫人聲音很輕,無奈輕輕一嘆,那聲音,耿曙卻聽見了。

姜恒搖頭晃腦地念著竹簡上的字,一會兒低頭,一會兒擡頭,誦完萬章其四時,耿曙使完一套劍式,昭夫人終於拿起陳於案上的另一把木劍,走向院中。耿曙馬上退後兩步,擺了個起劍的動作,昭夫人身形不動,手中劍甚至不知何時出去,姜恒只見眼前一花,耿曙便被母親輕巧地絆倒在地,摔了個結結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