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第2/2頁)

她仍在說話,傅施閱的目光釘在一行字母上。

林斐。

突然之間一種陌生的感覺襲來,壓過隱隱作痛的頭,壓過喉嚨的痛,這種劇烈的疼痛蓋過一切的痛,他看到窗外無數個崩潰的人,看到成群結隊飛來覓食白鴿,看到燦爛明亮的夕陽。

他忘記自己是如何走出那扇門,也不太記得請是什麽時候坐在這條長椅上,全身的血液一寸寸凝結,冷汗濕透的襯衫緊緊貼在身上,寒風吹過,刺骨的冰冷席卷而來。

拿著棉花糖的小女孩走過他,眨著漆黑的大眼睛,“叔叔,你怎麽哭了?”

傅施閱才發覺臉頰的清涼,他仰起臉,第一次遇見林斐時,那雙眼睛明亮幹凈,生機勃勃,像是懸崖峭壁上開出的嫩葉,生命力頑強,林斐鮮艷,誘惑,可愛,慵懶,給予自己從未體會過的幸福愉悅,完全不同於後來仇恨麻木的眼神,傅施閱極力想去想他的美妙,但腦海裏一幀一幀,全都是窮途末路之時林斐恨他的樣子。

這場戰爭林斐徹底贏了。

左胸口疼的如同被病菌一口一口狠狠吞噬,仿佛心尖上的血被抽取榨幹,只留下一個空殼子。

突然想起那個瘋女人臨死之前,雙眼通紅盯著他,像看著深惡痛絕的仇人,聲嘶力竭地吼著——

“不會有人來愛你!你就是個神經病,永遠不會有人愛你!”

“你會遭報應的!你要下地獄!”

“你得到的都會失去!你什麽都不會得到!”

傅施閱從來都當成笑話,連詛咒人都詛咒的那麽低俗,死也死得不冤,甚至要她不得好死,頭蓋骨都要做成觀賞品,以供嘲弄,卻沒想到一語成讖。

這一刻全部應驗了,他身處在活地獄之中,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林斐不會登上這趟航班,他以愛的名義化作絞繩,親手把這個唯一愛他的人送上絞刑架。

他就是罪魁禍首。

痛楚的情緒早已超過常人負荷,但傅施閱天生的性格清醒冷漠,連崩潰大哭,暫時逃避都做不到,心臟一刀一刀的被淩遲,鮮血淋漓,真正的千刀萬剮。

白秘書精致妝容哭的有些花,買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遞給他,“傅總,喝杯咖啡暖暖,名單暫時不確定,我們還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傅施閱紋絲不動,只是認真地問她,“生日願望會成真嗎?”

“啊?”白秘書弄不明白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傅施閱嗓音很啞,一字一頓地道:“林斐是第一個為我過生日的人,他替我許了一個願,愛我所愛,求我所求,我現在希望他完好無損,只要他活著,我什麽都可以接受,離開我……也可以。”

只要活著就好,其他什麽都不敢奢求。

上天有好生之德,報應也應該報應在他身上,不能牽連無辜善良的人。

“傅總……”白秘書的眼淚落下來,何時見過傅施閱這樣卑微又可憐的樣子,這個男人在她的定義裏是一個恐怖的存在,富有四海全毫無人性,不論親屬下屬,全是他手中的工具,只有用的順手和用不順手,沒有感情的附加。

作為用的最順手的工具之一,她不幸得以見識真面目,再見到林斐第一次,她完全沒把這個少年當一回事,以為不過是件新奇的工具,卻沒想到這個少年勢如破竹的殺進傅施閱的心裏,根深蒂固紮進去,如今又連根拔起,山崩地裂。

她哽咽著道:“我繼續去和航空公司對接,會沒事的。”

傅施閱站起身,捋一把散亂狼狽的頭發,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你去談收購海洋搜尋救援公司,我等不到航空公司談完合作流程,多少錢我都願意出。”

“我有很多錢,很多很多。”他輕輕地道,看著前方蔚藍的海面,聲音顫栗,“我一定要找到他,不能讓他死在大西洋,他很怕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