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番外六】the very end (上)(第2/4頁)

尤金病重的消息傳得很快。得知他的現狀,約書亞直接從長明星借調了一艘私人救援艇,好無縫地將人從長明星的醫院一路送往科爾諾瓦。肖短暫地回家拿了兩人的衣服用具,旋即跟著早已無法行走的尤金一起上了艦船。

尤金躺在固定好的病床上,隨行的醫務人員將連接著他身體的儀器一一鎖死,避免躍遷時產生意外。他們告訴肖,這樣的航程對正常人的身體都負擔很大,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肖坐在尤金的床邊,沒有說話。在他身邊,尤金的臉上罩著氧氣面罩,身上的被單蓋住了他被割開的身體和密密麻麻的管線。面對著肖的沉默,尤金將沒有被固定的右手緩緩擡起來,用食指輕輕地,很小幅地觸了觸肖的額頭——這樣的動作對他來說已經很吃力了。

肖有一瞬沒有動,之後才慢慢把他的手握著,抵在了自己的額頭上。這樣不行,尤金想,這樣我看不到他的臉。

“……看看我。”

出口的音節只剩下輕不可聞的氣聲,幾乎被全數遮罩在了氧氣面罩之下。然而肖還是聽懂了他的話。生化人擡起頭來看著他,眉頭微微蹙著,嘴唇閉得很緊。

尤金看著眼淚積聚在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裏,再無聲無息地落下來,一點點浸潤他的手指。

他們都不說話。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麽,也許肖也是一樣。尤金想要對著肖笑一笑,但在這樣的場景裏,那看起來可能會像是道別。

老實說,他對自己的現狀依舊毫無實感。他在生死線上走了太多次,每一次都被恰好地退還回來,像是某種被死神嫌棄的殘次品。難道這就是他的結尾嗎?尤金覺得難以置信。毫無緣由,毫無預兆,在一個天氣正好的日子,他就此病倒,然後再也無法醒來?

不會的。他毫無芥蒂地寬慰著自己,不會的。他會好起來的。他們會查明他的病因,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治好他。也許他會留下個什麽後遺症,以及更多的一些疤痕,但是他會好起來的。他會記得肖的眼淚,然後在日後合適的時機用這件事取笑他。

……又或許他不應該再提起。因為現在的肖,看起來真的很害怕。

尤金拒絕去思考那個反方向的可能性。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回握肖的手,這樣對方才能勉強感受到他。艦船的引擎慢慢啟動,尤金將目光轉回到頭頂之上的光源,再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希望在一覺醒來之後,一切就都恢復原狀了吧。

……

回到科爾諾瓦之後,尤金在白塔總醫院待了三天,然後又經歷了一次轉院。

轉院的決定是女將做的。已經過了花甲之年的諾爾斯在慢慢淡出政務,卻一直記得自己最出色的學生。頭三天裏,全聯盟最好的醫務團隊集結在了科爾諾瓦,卻依舊無法判斷究竟是什麽造成了尤金的異狀。面對這樣的情況,女將派人將尤金送到了生命學會名下,一所由先驅者負責運作的特別醫院裏。她有一個隱隱的,並不樂觀的預感,亟需向那裏的人求證。

而她的預感最終被證實了。

病房中,尤金在安靜地睡著。那個她曾經見過一面的人形遺產微微地駝著背,一動不動地守在尤金的床邊。她走上前,在那個名為肖的生化人肩上拍了拍。對方擡起頭看著她,然後緩慢無聲地跟著她起身。

空無一人的走廊上,諾爾斯要說的話忽然變得很難出口。這實在有些難以想象,因為她出於自己的立場,已經一次又一次地宣告了太多人的死訊,甚至還命令過他人為了某個目標獻身。

但是現在在她面前的帕爾默,早已不是她麾下的軍人。

……他是一個有著自己的生活,為他人所愛所念的,普通人。

諾爾斯看著面前的生化人。“正在殺死他的不是什麽疾病,是他當年許願的代價。”她說。

生化人低著頭,嘴巴微微地張合一次,才問:“……什麽代價?”

諾爾斯向他遞上了一張彎折過一次的紙條。生化人將紙條展開,然後在看清楚上面的字跡之後,劇烈地顫抖了起來。諾爾斯選擇性地讓自己忘記了得知這個消息時的感覺,然而面前這個人的悲痛浸潤了他身周的空氣,讓她想要壓抑的感情難以遏制地泄露出來。

——她遇到尤金的時候,他才十九歲。她曾經覺得他不適合當軍人,因為他太過理想,太過敏感,太過心軟。但是於此同時,他又足夠聰明,足夠強大,對自己足夠心狠。

站在上司和恩師的角度上,她看著他被砸碎一次。兩次。許多次。每一次都是因為他想保護卻最終失去了什麽人——他的戰友,下屬,理應被他保護的平民,他的愛人。他的人生似乎要比別人都要更苦一些。所以在尤金終於放下一切離開綠星的時候,她衷心地希望他能夠享受今後平順的一生,在漫長的歲月裏,成為一個她無法得見的耄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