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第2/6頁)

他只是不知道他們還剩下多少的時間。

尤金空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微笑。他保持著面對肖的姿勢,對著季耶夫再次開了口。

“將軍,我認為我擁有最適合完成這一任務的條件。”

……他將自己之前從“天真的祝福”那裏獲得的能力合盤托出。與他對望的灰藍色眼睛微微圓睜了,仿佛是肖在問他,這就是你的決定?

尤金的表情未變。那雙眼睛便緩緩地回到了先前的一派平靜。

無意義的爭論持續不了多久,尤金心知肚明。他們最終一定會讓他去往前線,絕無意外。攔截的嘗試只是在擊墜女武神前的背水一戰而已,就算失敗了,接下來的攻擊也能夠繼續進行。如果他是季耶夫,面對著這樣一柄無比趁手卻甘願被使用的工具,根本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時間所剩無多,季耶夫還是在遲疑之後答應了他作戰的請求。此時對方看他的眼神如此復雜,仿佛無法理解他從始至終擔負在肩上的角色。

他們最終定下的計劃好似對血獅子當初俘獲女武神號的復刻——由他帶領著一只從遺產身上獲得特殊能力的守門人小隊,以強制登艦為手段,以不對“湮滅”產生沖擊為目的,在控制女武神號後,對這個令“網”都感到畏懼的遺產進行奪還。

在這樣的安排之下,他帶不走肖,聯盟也不會允許肖離開白塔半步之外。因此尤金在離開白塔之前,他被準許的,僅僅是在肖的嘴唇上留下一個吻。

嘴唇相貼的瞬間,眾人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親吻怪物的癡人。

尤金閉上眼睛,體會著這份他希望一直持續下去的溫存。鼻尖和鼻尖相對,他卻無法體會到對方溫暖的鼻息,抑或掌心下曾經有力的心跳。他收緊抱著肖的手臂,不去思考自己已經失去了什麽,還要失去什麽。

然後他睜開眼睛,在肖的耳邊輕聲留下了簡短的句子。生化人的表情有微的詫異,最終只是無可奈何地微笑著,對他說:“我答應你。”

尤金也對著他笑,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清晰地說道:“等我回來,我會帶你一起逃出去。”

肖眼底的笑意更盛一些,溫柔的灰藍色像是海洋的抱擁:“我會等你。”

……

終於轉身離開的時候,尤金沒有回頭。他正了正自己制服的前襟,戴上了所有人期待他戴上的假面。

——自願獻身的卒子,永不背棄的犧牲品。

這是他無法拒絕的責任,卻從來不是他想選擇的命運。

然而這一切是怎麽開始的?尤金問自己。

在思考後得到答案的瞬間,他幾乎想要笑出聲來。

……是啊,在最開始的開始,他只是擁有一個微小的願望而已。

他想要一個能夠回應他的人陪在他身邊。

僅此而已。

——“我會等你。”

在告別時,肖這麽說。而在那之後,生化人抵上他的額頭,仿佛祈禱一般向他低聲說道:——“所以請你一定,一定要回到我的身邊。”

仿佛看穿了他心底那些瀕臨崩壞的情感,肖用他還未恢復如常的聲音,將他的理智輕易地喚了回來。幾近失控的自毀沖動化成一灘柔軟的水,他如夢初醒般地想起來,在絕望於看不到光亮的未來之前,他首先需要把未來的可能性從“湮滅”的手裏奪回來。

他要回到肖的身邊。他要把那幾乎不存在的,和這個人繼續在一起的可能性奪回來。

他承諾過了。

用力地抹了一把臉,尤金大步地走向了日光正好的藍天之下。

“傳我的話下去,再一次緊急征召現存的守門人,我會親自從中甄選負責這次特攻的小隊。”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他在被需要時站在了頂點,成為了不會彎折的利劍。

……

白塔之上,還殘留的眾人在尤金離開之後,終於陷入了隱隱的混亂。

距離女武神號駛達綠星還有不到一天的時間,為了最差的情況做打算,理應將中樞的民眾向外轉移。然而大規模的通知勢必產生混亂,讓誰撤離的選擇只能由留下來的季耶夫和司松來做。

季耶夫的親衛隊長首先提議:“依先例,我們轉移的名單將涵蓋議會,教/宗,首都圈內的貴族,生命學會中持有重要知識財產的……”

“這種事情你看著辦就好,不需要征求我的特別同意。”季耶夫打斷他。

“但是,將軍,您本人也在撤離的名單之內。”親衛隊長拭了拭額上的汗水。

“我哪裏都不去。”季耶夫的目光灼灼:“真要走到綠星陷落的地步,我活下來又有什麽意義?”

看著軍士的臉上浮現出崇敬的表情,一旁的司松毫不意外他們對於這番發言的誤讀。他比誰都要清楚,季耶夫此時的出發點和中樞內民眾的安危並不相關。相反,季耶夫把這當成了一場賭局,在賭綠星最後會安然無恙,而他此時固守的姿態會再一次成為優秀的政治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