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第3/4頁)

因為襯衫卷向了肘彎,他的頭臉和小臂都暴露在了陽光下,刹那卻頭一次感覺不到任何的刺痛。落在他身上暖融融的陽光讓他仿佛置身於溫水,是一種讓他想要嘆息的溫度。

——就在數十分鐘前,他人生中頭一次地見到了日出。

黑色的天際轉為青藍,然後在地平線的接壤處出現了漸寬的金線。這樣的顏色在薄雲間反復堆疊,來回地增加著暖色的調子。到了最後,當他看見那顆炫目的橙紅色的圓點自視野中出現,他在困惑了數秒之後,止不住地流下了眼淚。

對於其他參加日出禮的人,火靈節的日出是不可錯過的重要環節,但比起其他的日出來,在本質上特別得有限。黑壓壓的人群開始歡呼著闔眼,然後對著新的一年*合掌許願,只有刹那怎麽都不願意閉上眼睛。

太久了,太久了。他仿佛在漫長又苦痛的旅途最末,最終得見那位他深深愛戀,卻從未見過面的故人。如果火靈節是慶祝真實和新生的節日,那麽從今天開始,他真正會成為一個新的人。

他要去看許多許多次的日出,許多許多次的日落。這些場景可以發生在雪山或者海邊,他全不挑剔,反正它們全都讓他欣喜。

這樣想著,刹那忍不住又動了感情。他下意識地握了握拳,抿著嘴調整了一下呼吸,一邊左右尋找著魯斯的身影,一邊向距離他最近的出口走去。

……或許是因為自己明明承諾了不來祭典卻還是偷偷跑了出來,尤金先生在不久前通過終端聯絡了他。對方的語氣急切得有些過分,竟然提出了要來這裏接他。這種過度保護的反應讓刹那在意外之余,很有一種被重視的驕傲。在尤金的反復強調下,刹那和他共享著自己的位置信息,現在低著頭給魯斯發出了一條訊息:——“尤金來接我們了,你趕緊來出口吧(揮手的圖標)”

魯斯的回信快得不像是她這個年齡該有的速度:

——“我還在那家賣蘋果塔的鋪子前面,馬上就要排到我了。”

——“那你快一點哦(親親的圖標)”

再次擡頭的時候,刹那從震耳的樂聲中聽到了一聲微弱的驚呼。大概是有誰摔倒了吧?刹那想,希望不要出現踩踏事件就好了。

在下一秒,他的身後傳來了一道極為短促的警報。這聲警報的持續時間少於兩秒,快得像是某種幻覺。這或許是廣播系統出現了故障,因為在警報之後,已經過分響亮的樂聲居然再次拔高,到了會讓人類得耳膜疼痛的程度。

刹那嘶了嘶牙,一手堵住了右耳,左腕翻轉過來,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那裏的終端——原本滿格的信號瞬間消失,他發出的上一條消息依舊是未讀狀態。

小匠人皺了皺眉,幹脆放棄一般的舉起了手,用力地捂住了兩邊耳朵。越靠近出口,他身邊的人流便越少些,此時與他相逆的眾人都和他做著相似的動作,表情十分茫然。

他擔心著如何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尤金會合,沒有仔細觀察著這些人的動作,也錯過了這些人忽然轉過身來,和他變為同一方向快速奔跑的瞬間。

在終於看得見出口的地方,刹那的眼中也終於出現了熟悉的身影。二十歲的青年臉上不自禁地浮現出笑臉,腳下的步履下意識地快了起來。

尤金先生如往常一樣愛穿黑衣,手中是那個不離身的行囊。他的面容在看到自己時像是松了一口氣,卻緊接著露出了繃緊到極致的表情。

尤金先生在對著自己大喊。是因為自己偷跑而生氣嗎?刹那不由得停了停腳步。

尤金先生閉上了嘴,臉上的表情是難以形容的可怕。在將手伸向行囊的同時,尤金先生以非人的速度向著自己飛奔而來。

雖然耳朵會痛,刹那為了保持帥氣的形象,還是慢慢地放下了手。掩飾著做錯了事的心虛,他一邊挺直了胸膛,一邊對著尤金先生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在下一秒,遠超人類想象的錐心疼痛自胸口傳來。

震耳的樂聲中,他的耳朵已經喪失了聽音的能力。之所以能夠感受到撕裂的聲音,是因為他的身體就是被捅穿的對象,震感透過他的血肉肌理骨骼,直接地傳導進了他的大腦。

“歡?”

刹那奇怪地發出了一個短音,雖然這個聲音他自己也聽不見。他低下頭,一只有著尖銳指甲的手正自後向前穿腹而過,然後在他無法理解的同時握成了半拳。

這是怎麽回事?在巨大的疼痛中,這樣的思考長得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長,然後馬上就被打斷了。

因為那只拳頭隨意地抓住了一把他的內臟,然後從來時的那個孔洞,將他的內裏掏了出去。

好疼。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血液仿佛從拔開了栓子的水泵中傾瀉而出,自他的腹腔潑向了地面。刹那的臉扭曲到了極致,四肢開始痙攣,嘴巴像是在瘋狂地哀嚎,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