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2/3頁)

——他曾經是個守門人。他曾經想過用所有的方法,保全身周他在乎的人。

他沒有做到。

所以到現在,他只能做一些微薄的,遲到了的,或許毫無意義的補救。

在和阿妮卡的對話之後,他明白了季耶夫和先驅者就是阿妮卡那件意外的背後主使;這也解釋了為什麽阿妮卡只是被消去記憶便被送走,伊戈爾卻被留下了。

負責使用“天真的祝福”的先驅者可以了解每個許願人得到和失去的東西,而阿妮卡在許願之後,得到了“轉移惡意”的能力。這意味著想要施害於阿妮卡的人會先一步招致不幸,而面對這樣極限的自我保護能力,季耶夫應該是不想節外生枝。

如此的種種內情,讓他覺得守門人在七年前所經歷的一系列歿亡和損失,或許並不是單純的意外。

——如果那場爆炸也不是意外呢?

面對這個突然浮現的想法,尤金下意識地握緊了拳。然而剛剛被他粗暴對待的右手已經快速地充了血,腫脹的組織被他握拳的動作牽動著,輻射出令人難以忍耐的疼痛。

尤金閉上眼睛,左手抵在額前,深深呼吸了幾次。

……

當尤金回到房間的時候,房間裏空無一人。

他下意識地往浴室的方向看了看。那裏的門開著,並沒有人。

尤金的第一反應是出去找人,只是在再次踏出門之前,他注意到桌上竟然放著一張紙條。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紙筆,肖留下了留言,說自己想在訓練場多待一些時間,讓尤金不要擔心。

尤金之前只見過一次肖手寫的信息,是在那個仿佛隔世般久遠的煙花節上。

他沉默地將紙條用左手拿起又放下,一個人在桌邊坐了一會兒。

……肖沒有回來。

一個小時之後,尤金獨自去了餐廳,隨便拿了一個三明治咽下。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這是他過去24小時裏吃的第一頓飯。

他其實並沒有覺得很餓。

右手腫得愈發厲害了,手指的彎曲都成了問題。他的骨頭可能斷了可能沒有,但是尤金不想思考,也不想在意。

……再次回來的時候,房間裏還是沒有人。

一種難以言喻的焦躁泛了上來。他的理智明明想著要快些休息,他的身體卻不知道在固執些什麽。

尤金對於這樣的自己感到厭惡。他一邊用單手解下了自己的褲子,一邊倒向了床上,為自己蓋上了毯子。

——睡吧。

——快點睡吧。

右手上的疼痛感在一片死寂中升了級,掌指關節上的皮膚腫得幾乎漲開,帶給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的灼熱。尤金在床上輾轉著,發現他刻意清空的腦海裏,漸漸地浮現出了無序的場景和念頭。

艦橋上的星河。烙鐵邊緣的顏色。夏天的煙火。鮮血淋漓的胸膛。角鬥場上的烈日。爆炸時的火光。白塔下的陰影。軍牌碰上脖頸時冰冷的反光。

他三十一歲時收到的玫瑰。他二十四歲時給出的吻。

……他什麽都記得,有的時候卻情願自己忘了。

尤金將身體蜷縮起來,眼睛半睜著,右手垂落在身側,用左手抱住了自己的右肩。

昏黃的燈光裏,有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了在了房間的門口。尤金下意識地把右手藏在了毯子下面,然後閉上了眼睛。

他不想讓肖知道他還醒著。

終於回到房間的生化人和上午的樣子有了些許不同。他的長發少見的束起了,左臉頰側有一縷斷發沒有辦法被收攏,垂在了顴骨之下。一向齊整的襯衫袖子被卷了起來,露出了修長的手臂,和上面幾道明顯的割痕。

肖看向了尤金的床鋪,又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擡起右手的手臂,在肩膀處聞了聞,然後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像是在確認自己的手上沒有什麽臟汙的痕跡。

……尤金感到肖用極輕的腳步聲來到了自己的床邊。生化人在斂去氣息之後幾乎難以判斷位置,尤金的背脊慢慢地繃緊了,陷入了一種隱約的不安。

落在他肩膀之下的毯子邊緣被人輕輕地捏起,然後拉到了他的下顎之下的位置。尤金感受不到肖的呼吸,卻能聞到對方身上淺淡的硝煙的味道,和很少能在肖身上體會到的,體溫的熱度。

他等著這樣的熱度散去,卻等來了一雙撥開了他額發的手。

肖的指尖甚至沒有碰到他的額頭,更像是用指甲的邊緣輕輕地掠開了他眉心正前的發絲。

然後肖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

……非常的輕且短,像是誰的嘆息。

生化人直起身,在他的床邊又站了一會兒才離開。

浴室裏響起了隱隱的水聲。

尤金躺在雙層床晦暗不明的陰影裏,終於緩緩呼出了他不自覺屏住的氣息。

……那個吻讓他短暫地忘記了疼痛,像是聖誕節早上不期然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