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3頁)

聽到這裏,一種難以言喻的焦躁從尤金的心底泛了起來。

他並不知道肖為什麽要特意告訴他這些。

明明是彼此心知肚明就可以的事情,這樣明確地劃清界限之後,肖想得到些什麽?

難道是不被他束縛的自由嗎?

但是他從來都沒想約束過肖什麽。

沒有由來的憋悶卡在胸口,已經超過了他願意忍耐的上限。正在他想要深吸一口氣,將這場目的不明的對話就此結束時,肖的聲音卻準確地傳進了他的耳邊。

“但是尤金,只要你需要我,我會一直在這裏。”

這句話讓尤金終於又一次看向了肖。

肖的眉眼和輪廓都太過銳利,瞳色和發色也過分的淺。明明是不好接近的長相,偏偏在微笑時顯得格外溫柔。

好比在三四月時終於化凍的河流,明明藏在依舊冷硬的冰面之下,卻比起其他所有的東西來,更能讓人切身地感覺到和暖的溫度。

就像現在面對著尤金的肖。

而此時肖看向尤金的眼神,正是後者曾經幻想過的,會從愛人眼睛裏看到的眼神。

被那樣的眼神看著,你會覺得自己是好的,完整的——仿佛做錯的都能被原諒和容忍,仿佛錯過的都還來得及重來和補救。

……尤金從來不曾想過,到了最後,他竟然是從肖的身上看到了這種眼神。

生化人和緩的聲音繼續著,用並不大的音量,準確地把尤金需要的句子溫柔地灌進了他的耳朵裏。

“你只需要從我這裏取走你需要的東西就可以了。”

“你想怎麽對待我都可以。”

“因為對我來說,我永遠都只是你一個人的東西。”

肖已經不是屬於誰的物品。這樣的詞句在此時更像是一句誓言,而不是一句自貶。生化人一邊毫不遲疑地說著絕對的話語,一邊溫馴地恪守著和尤金之間的距離。

尤金面對著這樣的肖,第一次感到了一種由衷的恐慌。

這個生化人仿佛看穿了他想要隱藏的動搖,用近乎極端的承諾,精準地打消了他不安的源頭。然而在被如此安撫過後,任誰都會產生一種依賴感。

一種他已經不需要了的依賴感。

這樣的感覺銹蝕著他的防禦,誘惑著他向後退去,重新回到那段他已經決心放棄的,不會有結果的關系裏去。

警戒心和舊日的習慣交雜在一起,成為了一種尤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混亂。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樣的話語不會從任何角度改變他們兩人的處境,長久以來的孤獨卻讓他想要伸出手去,從生化人的身上得到些許的溫度和慰藉。

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持續到最後,肖低聲地問了他:“我可以擁抱你嗎。”

尤金低下頭,沒有動作,也沒有出口拒絕。

……

肖收緊了自己的手臂,卻也小心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姿勢和力度,沒有讓這個擁抱出現任何角度的越界,從而被尤金單方面的叫停。

被他的雙臂丈量著的身軀比起之前消瘦了許多。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胸口的疼痛感竟然勝過了一直在那裏橫亙在那裏的獨占欲,以及對於被拋棄的恐懼。

他小心地將嘴唇靠近了尤金的發頂,卻沒敢真的吻上去。

……剛剛他對尤金所說的話語,沒有一句是謊言。

然而在這樣的表述之下,還藏著兩種互相對立,截然不同的情緒。

一半的他覺得自己卑微而不足——他根本不知道會不會有那麽一天,自己能夠帶著熱情吻上這個人類的嘴唇,然後像所有正常的愛人一樣,結合成令對方完滿的另一半。所以他只希望自己給出的東西能夠占據尤金盡量久的注意力,身份不論,能留在這個人身邊一天算一天。

而另一半的他則想把這個人關進黃金的籠子裏,讓這個人再不會有機會將自己輕易地甩開。如果自己能達到這個目的,他能拋棄所有無用的軟弱的情緒,小心的謀劃,認真的盤算,做出任何需要的偽裝,只為完成這一次不允許失敗的捕獵。

被動或主動,這個人對於他來說,都是無論如何不能失去的東西。

而對於這樣一個他在乎到了極點的人,他有不止一個迫切的問題。

他耐心地等待著尤金平復下來。然後他松開了自己並不想松開的雙手,一邊看向尤金的眼睛,一邊問出了一個十分合理而無害的問題。

“尤金,你為什麽會認識裂流號上的人?”

——他想要知道尤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