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頁)

“……他覺得我值得。”肖重復了一遍,聲音在咬牙切齒中帶了一些哽咽,仿佛寧願尤金沒有這麽想過。“所以迪特裏希,隨便你怎麽說。”

“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也想做一個人,我也想正大光明地待在他身邊。”

“我也……不想,騙他。”

肖的臉上沒有什麽軟弱的表情,一雙眼睛卻依然紅著。迪特裏希恨透了他的這種表現,仿佛肖是個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東西,又仿佛真正地對尤金掏出了一顆真心。

然而肖哪來的真心。

一段程式自我欺騙就罷了,偏偏還要在他眼前擺出這樣的姿態,實在是惡心。

迪特裏希也跟著站直了身體。他想著肖說的那句“他覺得我值得”,忍不住想大笑起來。

他也真的這麽做了。

“他覺得我值得,”迪特裏希故意用怪異的腔調再次模仿了肖的發言,“聽聽你在說什麽?”

“他可憐你罷了,你不會當真了吧?”他吸了吸鼻子,仿佛因為這個笑話笑出了眼淚。“你真的以為你們在演什麽深情的戲碼?”

“沒錯,他為了你上了角鬥場,非常令人感動,非常羅曼蒂克。”迪特裏希用手背在肖的臉上拍了拍,“但是你想過嗎?他不是只為了你一個人這麽做。”

“早在十二年前他就能上角鬥場為了一條野狗拼命,你難道以為你是特殊的嗎?”迪特裏希看著肖:“讓我猜猜,他也沒有告訴過你他上一次許了什麽願吧?”

“尤金是真的愛慘了那條狗。你呢,肖?他說過他愛你嗎?”迪特裏希近乎是快意地看著肖臉上的神色細微地變了變。

他猜對了。

他不知道尤金對肖究竟是什麽感情,但是他知道尤金的驕傲——如果對方無法回應,有些話尤金一定不會出口。

“一個被同情的玩具而已,不要忘記你的身份。”迪特裏希往後退了一步。“我現在只希望尤金能平安地醒來,然後平安地輸掉下一場。”

“我等不及見到你被銷毀的那一天。”

“我期待著。”

肖沒有說話。

“請問帕爾默先生的緊急聯絡人在嗎?”兩個人無聲對視的時候,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了,有個護士從中走了出來。迪特裏希連忙地轉過身去,說了一句“我是”,臉色煞白。

“帕爾默先生的狀態在術中開始穩定,主刀的醫師決定暫時撤回病危的通知。”護士這麽說著,看著面前的兩個人都虛脫一般地松了一口氣。此前肖甚至不知道尤金被下過一次病危的事,後怕讓他的牙齒都有些抖,只能默默地咬緊了牙。

“關於日後的治療手段,因為本人還沒有恢復意識,我們這裏需要聯系人或者親眷來決定看護和用藥的水平……”

“用最好的就可以,我可以預付治療費用。”迪特裏希這麽說著,卷起襯衫的袖子,露出了腕上的終端。

“感謝您的配合,請跟我來,我們有一些文件需要您的確認和簽字。”

迪特裏希在臨走前轉身看了肖一眼。

……你能做什麽呢,肖?

你什麽都沒有,一無是處。

肖看著他離開,然後回到了他之前的座位上,兩手交握,低著頭,靜靜地等待著。

……

好疼。

真的好疼。

左邊腰腹的一片仿佛燒了起來,燙得他的腦袋都要沸騰。尤金在恍惚中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金屬的房間,而他被人用繩子吊在天花板上,有人正把鮮紅的烙鐵往他的腰上按。他像是被割了鱗片的活魚一般瘋狂掙紮,空氣裏還有皮肉燒焦的氣味。

那個回憶實在是太過慘痛,讓他在意識一片模糊的情況下也想掙紮著醒過來。努力地睜開了眼睛看了看,尤金看見了白色的燈,白色的天花板,和面前幾張熟悉的臉孔。

尤金緩慢地一個個看過來,終於能逐漸的把人認出來——迪特裏希。約書亞。瑪麗。老厄爾。

這些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遠,嗡嗡地讓他聽不清。尤金單是轉著眼睛在這些人之間看了兩遍,已經用掉了這具身體裏大部分的力氣。

但是還少了一個人。

閉了閉眼睛,尤金忍耐著開口時牽動全身的灼燒感,逼迫自己動了動嘴唇,說了一個音節。

“肖。”

隨著瑪麗大叫著“他在叫你”,終於有人從房間的角落裏走了過來,握著他的手。尤金想睜開眼睛看看對方,眼皮卻沉得要命,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輪廓。

他已經沒有再出聲的力氣,只能對著肖的方向動了動嘴唇,然後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沒事的。

不止有一個人讀出了那個唇語,房間裏一陣怔怔的沉默。

在這間病房裏,所有人對肖的態度都很尷尬。迪特裏希恨他,約書亞遷怒於他,厄爾無法理解尤金做出的決定,只有瑪麗一個人一邊哭一邊努力地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