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孽徒之七

池先秋不喜歡喝白水,他覺得沒味道,就算不喝茶,往水裏加一顆冰糖也好,他一定要喝有點滋味的東西。

而這個新來的弟子,分明知曉他的習慣,還很了解他的廚房。

池先秋提著點心靠在廚房門邊,看著越舟有條不紊的背影。

點火燒水,清洗茶具。

雖然他開錯了兩個櫃子,但顯然是故意的。他知道什麽東西放在哪裏,還自自然然地紮上了池先秋的圍裙,就連那幾個看似相同茶盞有什麽不同,池先秋最喜歡用的是哪個、沏茶要用哪個壇子裏的雪水都知道。

越舟將洗好的兩個茶盞放在桌上,池先秋便歪了歪腦袋,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一聲。

聽見他的咳嗽聲,越舟整個人都僵了一瞬。

他原不是這樣大意的人,他原本是很謹慎的。

他垂眸,定下心神。回過頭時,果不其然,池先秋正盯著他的背影。

池先秋總覺得他很熟悉,卻始終想不起來。如果能摘下面具看看臉就好了,他看著男人面上遮住半邊臉的面具,這樣想道。

他站直了:“還不知道怎麽稱呼你。”

“我姓越,單名舟。”

“哦。”池先秋點點頭,“昨日幫你撿的木牌上,好像是刻著一個‘越’字。”

“我母親是百越人,我隨母親姓。”

“原來如此。”

百越與玉京門相距甚遠。池先秋仔細地想了想,他從沒去過百越,不認得百越人,更別提和那兒的人結仇了。

奇怪。

一時無話,兩廂靜默。

越舟知道池先秋開始懷疑他了,心下懊惱自己太過莽撞,以至把師尊都嚇壞了。

他醞釀了一會兒,正要開口,身後爐子上的銅壺壺蓋就被水汽頂起來半分,清脆地響了一聲。

他趕忙回身去拿,池先秋也回神上前,拿了兩個碟子,把點心擺在碟子上。

兩人背對著,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忽然,池先秋問道:“你為什麽一直戴著面具?”

越舟略略壓低聲音:“年幼時被火燎過,面容醜陋,恐怕驚擾旁人,所以戴著。”

很尋常的借口,但也沒什麽可挑剔的。

池先秋拿著點心的動作不停,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塊:“玉京門雖然不是醫修門派,但是我這裏也有一些治疤痕的藥膏,等會兒我幫你看看?”

“不敢麻煩……”

“不麻煩,我是長輩,關照小輩是應當的。”他擺好點心,狀似隨意地走到越舟身邊,似是看他沏茶,卻掃了一眼他的面具。

越舟神色微動,沏茶的動作一頓,放下銅壺:“小師叔不妨先看看我的手。”

池先秋的目光原本不在茶盞上,也沒怎麽注意他的手,聽他這麽說,才低頭看去。

甫一看清,他就嘶了一聲。

這人的手上全是傷疤,皺得厲害,哪裏像是火燎過的?簡直像是放在火裏攪弄過了。

越舟不動聲色地扯了扯衣袖,把雙手遮住,繼續沏茶。

池先秋還沒從震驚裏回過神:“怎麽弄成這樣的?”

“很珍貴的東西掉進火裏,我伸手去救……”

池先秋哭笑不得,無奈道:“你怎麽還這麽認死理?”

越舟不語。

“只要不是情況特殊,應該都能治的,我同太和宗的大弟子交好,改日讓他給你看看。”這回不是試探,是真心的。

聞言,越舟勾了勾唇角,幾不可察地笑了。

師尊一向這麽心軟,方才還懷疑防備著自己,看見傷口,就什麽都忘記了。

他不說話,池先秋就當他是默許了,想著下回太和宗的人來了,讓他過來就好。

茶沏好了,兩人各自端著茶水點心出去。

他這兒不常有人來,沒有待客的東西,就連椅子也沒有多少。池先秋看了看四周,掐了個訣,把搭著衣裳的椅子整理幹凈,挪到火爐邊讓他坐,自己則坐回躺椅上。

“我喜歡烤火,你要是覺得太熱,就把窗戶開開。”

越舟搖頭:“弟子覺得正好。”

池先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入門試煉的任務你昨日選好了嗎?要是下山,我恐怕不能跟著你去,不過我可以把你推薦給其他師兄弟,他們的修為也都不錯。”

“我沒有揭榜。”

“怎麽?”池先秋稍向前傾,疑惑道,“你不知道新弟子的入門規矩麽?知白和守墨沒跟你說?”

“我打算去闖三重劍境。”

三重劍境是玉京門中的試煉秘境,主要對外門弟子與新入門的弟子開放。劍境恰如其名,共有三重。其間景物隨入境者的心緒所牽而變,格外兇險。

雖然兇險,但成功出關的獎勵也十分豐厚。

只要過了第一重,便可以晉升內門弟子;過第二重,可拜在長老門下;過第三重,便可拜掌門為師。

密境外還立著一個石刻,上面記錄著幾千年來出關最快的入境者的姓名與所用時辰,倘若能勝過他,不單能把石刻上的名字換成自己的,還可以自主選擇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