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湮滅

那是記憶裏,那一天,她最後的畫面。

之後一切就化作了黑暗,什麽都記不清了。

她好像是陷入了一場沉沉的夢境,夢境裏,她又看到秦南,她在水裏,她往上遊,而秦南就站在岸邊,穿著黑色風衣,撐著一把透明傘。

她突然就想起來,其實這是她和他第一次見面。

當時是在她25歲的秋天,她回到南城的第三年。

她剛考完公務員失敗,一邊求職一邊相親。

那天下午,她剛剛相完一場,對方對她不甚滿意,沒聊多久就離開。

結賬是AA,她想著自己不能白花那份錢,也不想太早回家被母親念叨,等對方走了,就還在店裏坐著。

下午下了小雨,她坐在窗邊,看著車來車往,然後她就等來了一個年輕男人。

他穿著黑色風衣,撐了一把透明雨傘,雨傘上印著超市Logo,應該是活動贈送,在距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隔窗而站。

她坐在窗戶裏打量他,他似乎完全不曾察覺,這讓她有些大膽,越發肆無忌憚看他。

這個男人乍看只覺得還算清爽端正,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眼睛漂亮,鼻子筆挺,是一種耐看的英俊,讓她一時不由得著了迷。

或許是她看得太久,對方被她驚擾,轉過頭來,隔著雨簾和染了霧氣的落地玻璃,對上她的目光。

四目相對,她愣了一刻,才有種被人發現偷窺的驚慌,她故作無事扭過頭去,想逃避這份尷尬。

然而沒了一會兒,她就聽到了腳步聲,腳步聲停在她面前,她緩緩擡頭,看見一個年輕男人站在她面前。

他沒說話,緊皺著眉頭,似乎在想一個開場白。

她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深吸一口氣後,幹脆笑了笑,主動邀請:“認識一下?”

夢裏的秦南笑了。

而她耳畔不知道怎麽的,就傳來了喘息聲。那喘息聲好像是某種粘膩的軟體動物沿著她的身軀攀爬而過,將她從美夢中驚擾。

她緩緩睜開眼睛,感覺眼前一片黑暗,她似乎是被人用黑布蒙住眼睛,僅有一些黑布無法擋住的余光透過黑布落在她眼裏。

身下是狹窄的皮質座位,周邊隨著動作搖搖晃晃,發出“吱嘎”的聲音。

她渾身沒有半點力氣,哪怕有了意識,也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驚恐卷席了她全身,可在這一片驚恐中,她意外擁有了一種非常的理智。

她清楚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麽,並在第一瞬間明白,她不能醒。

那一刻,她清楚的認知,她必須偽裝成還沒清醒的模樣,讓這個人以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不可能有認出他報警的機會,才會有更高的生存幾率。

影視劇或者其他藝術作品中,對這種事的描述總是充滿了一種令人遐想的、似乎是基於人性基因中的不可言說與激動,將所有痛苦和危險一筆帶過。

但其實真正的性侵案件中,都伴隨著大量的暴力血腥,和死亡息息相關。

她盡量讓自己冷靜,讓自己平靜,去調取過去她所有學習過的、知道的相關信息,讓自己盡可能尋找逃脫的可能。

她咬著牙,她克制自己不要顫抖,她讓自己盡量放松。

她不斷告訴自己,冷靜,鎮定,不要讓害怕淹沒自己。

她讓自己所有情緒和意識抽離,去記憶所有相關的內容。

他是什麽味道,他大約是什麽重量,他的體毛大約怎樣的密度,他隱約發出的聲音是什麽聲音,一切一切她所有可以接觸的一切,她都要牢記。

可這個過程讓她太過惡心,她痛苦不堪。

她咬緊牙關。

支撐著她的,是她告訴自己,她可以活下去,可以報復,可以讓這個人,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應有的代價。

時間過得很漫長。

長到她感覺好像都快絕望。

沒有快感,沒有激動,只有疼痛不斷從身體傳來,以及一種說不出的,精神上的淩辱。

她快熬不下去了。

她無法再保持最初的理智去記錄,為了減輕此時此刻的痛苦,她開始拼命去回想她人生所有經歷過的、美好的一切。

她想起小時候,她站在樓頂眺望遠方,看著城市朝著天邊無盡蔓延,清晨的陽光灑滿世界每一個角落。

想起高三誓師大會,她作為代表,在那個不算好、一年只能畢業二十個本科生的墊底中學裏,信誓旦旦帶著大家一起發誓。

想起大學和同學一起騎自行車,想起雨天第一次見到秦南。

她還想起一個細節,結婚那天,她和秦南的親朋好友一起簇擁著他們照相。

攝影師高喊“茄子!”

秦南站在旁邊,悄悄拉住了她。

秦南……

疼痛開始加劇,她不可抑制顫抖了一下。

上方人擡手捏住她的脖子,模糊的意識裏,她隱約聽到他壓低聲問:“還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