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話頭對錯了,講到了不該講的,楊叔一開始就會錯了意,無心說漏了嘴。

瓷杯稀碎,茶水濺了一地,些許落到腳背上,還是熱乎的。一語激起千層浪,蒼白爬上了青禾的臉,她整個人都僵著不動,久久緩不過勁兒來。

楊叔聽到聲響的瞬間止住了言語,當即放下手上的東西,要過來收拾地上的殘渣和茶水。他還沒察覺到青禾的異常,只當是沒拿穩茶杯,還攔住青禾不讓碰碎瓷片,和善地說:“別碰別碰,我來收拾,小心被劃傷。”

說完,出去拿掃帚和拖把。

青禾置若罔聞,眼前變得有些模糊,不聽勸地蹲下身子,要將碎瓷片撿起來。

瓷片邊緣鋒利,一下子劃拉出一道小口子,血珠子直往外冒,融進了水漬之中。

下午的天變幻多端,先是晴朗,後是陰沉,烏雲占據在天空上,蔚藍色轉變為灰色,壓抑而沉悶。

南城的秋天一向陰涼,但不怎麽下雨,少有這樣的極端天氣。再這麽陰下去,多半會有一場大雨。

等楊叔拿著清掃工具再回來時,屋裏已經沒人了,只余下地上的一片狼藉。

二樓房間裏,青禾待在裏面,一進去就把房間門關上。

她進了浴室,無動於衷一般,徑直擰開水龍頭,對著流水沖了沖手,再關上,抽了張紙巾擦水。被割傷的手還在冒血,細細的殷紅順著白細的手指往下,有些刺眼。

傷口雖小,但痛感還是不輕,可她卻仿佛感受不到一樣,不僅沒在意這個,還不在乎地用紙巾隨便抹了抹傷口那裏。

世界的真實感逐漸抽離,藏在平靜之下的暗湧襲來,那些不明朗的隱秘開始一點點顯現。

印象中第一次在山莊見面,之後的酒局,文寧越來越多地出現,出租屋,再是江庭……她們的關系進展得飛快,摻雜了太多的不純粹,她以為只是成年人之間的心照不宣和距離,但乍一想來,有些細節經不起推敲。

很多事情對方從來沒問過,她的過去、家庭,或是經歷,甚至於她借了那麽多錢,幾萬,二十萬,文寧不曾問及用來做什麽——這人早就一清二楚,知道謝安然是誰,更知道她是誰。

齊瑞安說,西朝樂隊在歐洲六城巡演時,文寧曾帶著他跟過兩場,從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到英國利茲。文寧不愛聽搖滾,青禾沒想過這人為何會跟著樂隊連跑兩個國家,全當是巧合。

還有之前去墓園……

電話響了一次,是宇哥打過來的,應該是公司有工作,但青禾沒接。

別墅裏安靜到不像話,與外頭的天色一般沉寂。

文寧是晚上八點多回來的,剛從談判桌上下來,公司都沒回,讓司機徑直開車到江庭。

天上下起了小雨,一絲絲連成線,細密飄落。別墅樓下亮著燈,樓上漆黑,幫傭阿姨已經把飯菜都做好了,桌上擱著一堆碗碟。

這般場景與平時沒兩樣,廚房還在忙活,楊叔在沙發上坐著看報。

沒見到青禾,文寧四下看了看。

楊叔說:“人在樓上,好像在睡覺。”

文寧拂了拂肩頭上的雨水,脫下外套掛一邊,往樓梯口瞧了眼。本來她今天很晚才會回家,公司的工作還沒處理完,有一大堆要忙的,但下午青禾給她發了消息,說是要回來看看,她就讓秘書推遲了原本的計劃,跟齊瑞安他們談完就離開了。

“我先上去看一下。”她跟楊叔說,記起進門之前發現樓上沒開燈,擔心青禾可能是身體不舒服。

楊叔點了點頭,還在看報紙。

文寧緩步上樓,不多時就走到房間門口。

房間門沒關,敞開著,不太像在睡覺的樣子,她愣了一下,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房間裏,青禾坐在床邊,一手捏著手機,一手垂著。她低著頭在打字,在給誰發消息,明明聽見聲響知道有人到門口了,卻連頭都不擡一下,好似全然沒發現。

文寧進門,擡手要開燈。

青禾卻在這時出聲,嗓音微啞。

“別開。”

對方身子一僵,停住動作。

走廊過道裏的光線明亮,但隔著一堵墻,光線落不到床的那邊,更照不出青禾面上的神情。文寧看不清她的臉,無法觸及她的心思。

氣氛太沉重,山雨欲來。

借由門外泄進的光,文寧似是看明白了什麽,站在門口不再上前。

青禾顫了顫眼睫,發完消息才不慢不緊地放下手機,鎖屏,回頭望向這人,徑直問:“瞞了多久了?”

不繞彎子,一句話就把事情挑明。

楊叔的話沒說完,青禾沒能一下子就把前因後果捋出來,可還是能察覺到哪裏不對勁。下午楊叔那個樣子來看,顯然,文寧和謝安然兩個人都與當年的車禍有莫大的關聯,文寧不止是知情這麽簡單。

文寧背著光,讓人瞧不清楚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