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3頁)

當初的車禍太慘烈,哪怕事發後的第一時間就被送去了醫院連夜急救,她這雙腿還是沒能保住,醒來後只剩一雙沒用骨架子。早些年骨架子上還有些許皮肉,勉強能看,然而近兩年皮肉萎縮得太厲害了,摸著都硌手。

也許是記起了這六年以來所受的苦痛與折磨,謝安然捏緊手,良久,突然問:“連賀敏怎麽沒來?”

齊瑞安霎時僵住,對此始料未及。他嘴裏的水還沒吞下去,整個人都遲鈍起來,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回答。

文寧比他鎮定,沒太大的反應,回道:“出差去了,下個星期才回來。”

謝安然說:“她以前總愛跟著你,也就這次忙,不然應該會來。”

好歹是一起長大的夥伴,這點還是了解的。當年留學那會兒連賀敏就愛跟著文寧後面,雷打不動,比誰都誠心。

無人接話,接不下去。

謝安然不在意這些,覺得有點口渴了,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隨後又輕描淡寫說道:“昨天我去石奚坊拜訪了施阿姨,跟她聊了聊。”

石奚坊,老爺子他們那裏。

施阿姨,自然是便宜後媽施念英,除了她還能有誰。

文寧神色未變,只是聽著這些話,一會兒才嗯聲。

謝安然輕緩開口:“施阿姨跟我講了很多事,說你這些年過得還不錯,連賀敏也挺好的,她還在你手下的雜志社工作,好像去年還在國外拿了一個創意大獎,都上新聞了。”

說到一半,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有點累了,又像是不願再講下去,唇瓣上下翕動,須臾,改口道:“你們的關系還是那麽好,跟當年一樣,真好……”

齊瑞安將這些話都聽進去了,臉色登時變了變,有些難以言喻,他應該是想勸一勸,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終究還是不忍心。

曾經他們四個人裏,謝安然是最活潑開朗的那個,當年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心善,凡事都積極樂觀,對生活充滿了熱情,但變故發生後,經歷了諸多蹉跎,她徹底變了,不僅深陷在過去出不來,還拽著所有相關的人不放。

有些道理誰都懂,可心裏那關最難過,當年的事說不清誰對誰錯,巧合造就了那場意外,只是其他人都相安無事,謝安然卻成了最慘的那個,本是好心幫朋友一個忙,孰知代價沉重,鬼門關走一遭,命是撿回來了,可再也不能走路,做什麽都需要依靠別人。

人非草木,即便不能感同身受,可同情還是會有的。齊瑞安自責,狠不下心。

參加生日宴會的人到齊了,中山裝男人笑呵呵地進來,暫時打斷談話。

親戚朋友在場,東道主跟大夥兒簡單客套一番,再把今天的主角拖出來拜見各位長輩,之後便是開飯的時間。

外頭的太陽還懸在天上,落日昏黃刺眼,余暉從窗口撒進,把滿堂的人和物都籠罩在其中。

謝安然沒再講話,靜靜地吃東西,期間不時跟另外的人搭兩句。她才回來不久,這些年都在美國療養,跟大家都沒怎麽見過。

一頓飯食不知味,比嚼蠟還難受。

飯局持續時間長,一群人邊吃邊拉家常,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兒,誰都不能提前離席。

散場時已然天黑,酒樓的燈火亮堂,門口亦明亮。

還是文寧推輪椅,把謝安然送下去。

與上樓時不同,下來那會兒大家是分開走了,兩人一同乘電梯,沒人跟著。

三樓到一樓的距離很短,從上到下不到半分鐘。文寧站在後面,拉著輪椅以免滾動,從頭到尾不曾低頭。

叮——門開了。

正準備把人推出去,謝安然忽而說:“我一直都很後悔……”

她的聲音很輕,虛浮。

文寧停住。

謝安然木然地眨眨眼睛,繼續有氣無力地說:“有時候總是夢到那天晚上,夢見自己開著車,天上下了雨,地上好多血……我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別人,一點辦法都沒有。你呢,後悔過嗎?”

世界像是在頃刻之間沉寂。

大堂的燈光太晃眼,將一條長道拖遠,把人拽回到那一天。

老舊的街道,飄落不斷的大雨,車子打滑撞到了墻上,馬路中間倒著一個人,殷紅的血逐漸被雨水稀釋,飛快流進下水道裏。

……

文寧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不言不語地推著輪椅出去。

將謝安然送到謝家的人手中,不久後是楊叔開車過來接她。

夜晚的步行街光亮如晝,沿街的店鋪都還開著,街上好些人,霓虹燈的顏色各種各樣,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

車裏只有兩個人,楊叔時不時會問兩句,文寧卻沒心情回答,她有些累,後腦勺抵靠著座椅,看起來有些疲憊。

楊叔欲言又止,想說什麽還是沒說,不去煩她,直至駛出這一片地區,他才說:“今天晚上人多車多,前邊比較堵,要不要繞路,走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