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3/4頁)

她看不見,然而卻聽得清清楚楚,就連渚幽驟亂的氣音,也格外分明。

渚幽垂頭時,發上的瓔珞撞在了一塊,她又道:“長應,我要將發飾也取了。”

說完,她當真除去了發上的瓔珞,那一串珠也被掛在了樹梢上,被風吹得叮鈴作響。

長應看不見,她緊緊抿著唇,好似蟄伏的困獸。

渚幽合著眼,眼睫輕抖,她見長應未再嚷著要出去殺觀商了,懸在嗓子眼的心才往下沉了點兒。

她引著長應的手,心下似有火在冒,從未如此窘迫。

長應自相矛盾,被引著碰及她的肩時,五指竟驀地一縮。

渚幽握著她的手腕,硬是未容她退卻。

長應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一片軟玉,摸索般找著了那一片逆鱗。

渚幽跪坐不動,眼睫顫得就像蝶翼,察覺長應擡起手,轉而又朝她的脖頸覆了上去。

很輕,好似將她當作是什麽易碎的玉石,虎口輕飄飄地壓在了她頸側那根跳動的筋上,猶像在感受她的生息。

生息猶在,她是活的,並未泯滅。

渚幽依舊沒有睜眼,周遭寒風呼嘯著,她一動念,身側便燃起了幾簇鳳凰火。

這梧桐木儼然成了燈盞,那團團鳳凰火沾在了枝幹和葉片上,竟未將其燒焦。

原本翠綠的葉片頓時被火光給熏染得通紅一片,乍一看哪還像是梧桐,倒是是掛了滿樹的楓葉。

恰似秋時,楓葉流丹。

長應朝她的下頜攥去,在她的頜角上輕飄飄地按了一下,又慢騰騰往上,好似在用手描摹她的面容,還順著她細長的眉朝額角抹去,最後停在了她的眼梢上。

那銹著暗紋的綢裙掛在樹梢上,被風一吹便掀了起來,好似梧桐上綻了朵墨色的花。

渚幽不覺得冷,連一向冰冷的靈海也似是沸了,熊熊烈火沿著經絡燒到了心口。

她的耳廓也跟著燒了起來,被按住的眼梢鳳紋更是紅到近似糜爛,就連吐息也是燙的,心血俱沸。

要煮上龍羹的好像並非什麽大鍋,而是她。

渚幽睜開眼時,便見這龍的雙目被遮得嚴嚴實實,余下的半張臉如被削去了七分冷淡,那蒼白的唇正張著,好似在索要什麽。於是她緩緩銜住了長應的下唇,卻反被撬開了牙關。

長應頓滯了一瞬:“你還是將我綁起來。”

然而她並未緩下半分,急切到帶著她從未有過的莽撞,像是在拆骨食肉。

“我方才將你拴起來,你不是不樂意麽。”渚幽險些連話都說不順了,耳廓似要滴血,周身如被沸水吞沒,總覺得自己似要被死了,被淹沒在沸水裏,差一息便會死。

那按在她眼梢的手往下抹去,沿著她的臉頰一寸寸移著。

“可我現在怕了。”長應的聲音當真帶了顫。

“怕什麽?”渚幽微蹙眉心。

“怕我錯失神志。”長應明明被蒙了眼,卻像是算計好了的,硬是停在了雪嶺之間。

嶺上皚皚一片,並無他人來過的跡象,雪是溫的,涉足其中好似寸步難行。

鼻尖下那泥濘般的花終於被放過,可黏糊的吐息仍舊眷戀不舍。

渚幽心下哂笑,這龍如今可不就是亂了神志了麽,偏偏覺得自己是清醒的。她撐起身,只堪堪撐起了丁點,瞳仁驀地一僵。

這神化山一隅呼嘯的寒風都沒能讓她戰栗半分,可拂雪的手卻令她驟然僵住。

涼且柔,不是寒風卻勝似寒風,比之這急旋的風更令人戰抖不已。

雪嶺被寒風吹刮,隨心所欲地碰。山峰上竟生了一株好看的朱梅,色澤甚是漂亮,那朱梅被風一呼,便一個趔趄。

癢入皮骨,隨後,那一滴心頭血按了個正著。

那踴躍的心頭血卻未靜止,反倒越發的鬧騰,讓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垂在她肩頭的銀發也跟著一動,在風中曳動著。

長應將她的銀發掬了個正著,借勢拉著她的發,迫使她不得不又俯身而下。

這龍不知輕重,連將渚幽的銀發拉疼了也不知曉。

渚幽雙掌撐在了長應的肩上,睜開眼時,只見那掬著她銀發的手驀然一松,又沿著方才剛擺弄過的雪嶺朝下拂。

長應只一節食指同她相觸,那修剪得整齊的指甲蓋也好似龍鱗一般,但不像龍鱗那麽銳利。

渚幽是看過那畫卷的,自然知道往後會是什麽,她靜默了一瞬,隨後側頰貼在了那蒙著長應雙目的束帶上。

她本無此妄念,然而此時卻好似這底下的一汪醴泉,明明長應的手還未往下,她那兒竟好似被觸及了一般,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

在這神化山一隅中,她也好像成了那萬千飛雪中的一片,被熱意貼近,便要化了。

那皚皚白雪一熱就要化去,隨後便沿著坦迤的山緩緩往下流淌,成江,成河,成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