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山林間的幻象

看著鄧惜玫清瘦的面容,顧俊心緒紛亂,似有幻象感卻抓不住,我們兒時認識?還是這家夥在編故事?

他讀過她這年來寫的那些短篇小說,內容都是發生在山野之間的奇異故事,多以植物和動物為主角。可以說寫得很好,是很有天賦的那種人,編故事方面是個能手,所以他必須保持警覺。

“我是不記得了。”顧俊說道,“我記得的很少,像腦子裏被人上了鎖一樣。”

他的記憶庫裏對於六、七歲前的事情,除了少數那幾個景象片段,就想不起更多了。說到具體的人,除了他自己、他的母親,以及榕樹幻象中那些跪伏的枯臉人,也沒別的了。

無論是自己苦想,還是由別人用催眠挖掘,都翻不出來更多。

“鄧小姐,你記得些什麽,請告訴我。”顧俊認真道,想要聽她說一說怎麽回事。

“我可以告訴你事情的表象。”鄧惜玫面若靜水,“我們小時候認識,關系還不錯。但我沒辦法告訴你全部,有些事情往往並不只是表象。”

“是麽。”顧俊有著懷疑的理由,“去年調查人員問你的時候,你說不記得其他靈童了,你沒給出哪個名字。”

“我當時不願意回答那個問題。”鄧惜玫只道,沒有多作解釋。

顧俊能感到她的倔勁,她現在也不願意回答。

但他必須搞清楚這個家夥,這是他今天的任務。

而且把她搞清楚了,大概也能更加搞清楚他自己的童年,以及來生會的底細。

他對鄧惜玫是有一些似曾相識的,不是從記憶之中,而是像照著一面鏡子。

他了解自己的性格,他這種人吃軟不吃硬……如果鄧惜玫真是他感受到的這種人,逼她是沒用的,只有先展示自己的真誠,才有可能進入圍著她的那面暗墻之內。

“鄧小姐,出去透透新鮮空氣吧。”顧俊說道,在這種環境中,角落的監控攝像頭,顯然會加重她的抵觸。

鄧惜玫默然點頭,面容似是有了一絲柔和,或者只是他的錯覺。

本來兩人的首次會面這種事情要全程監控才好,但通爺他們那邊也知道鄧惜玫油鹽不進,與其這樣什麽都問不出不如讓顧俊試試。當然主要是出於對顧俊的信任,以及顧俊現在所擁有的特權,才有此綠燈。

當下,顧俊帶著鄧惜玫走出審訊室,繼而離開評審樓,就在旁邊基地裏的小樹林裏走走,其他人員跟得很遠。

夜空漆黑,路燈的光芒照亮周圍,樹林的枝葉被夜風吹得悉窣作響。

顧俊徐步走著,忽而想起鄧惜玫一篇短篇小說裏的一段景物描寫段落:【風在流浪,野草搖擺出聲,像在呼嘯地請求風把它們也帶走,沖開大地的禁錮,最終飄零散落也無妨。】

這個女子,並不是只願種種花養養草而已,她是要與命運抗爭的。

正是她從作品中透露出的這種思想,讓評審部對她一直打著問號,個人的命運?還是凡人的命運?

但聰慧如她,不可能不知道這點,卻還是這麽寫了。假如她要偽裝那是否應該寫些別的?這真的說不定……

“我看了你寫的小說,寫得很好。”顧俊采用心理學方法,先跟她套近乎。

“謝謝……我只是有時候想念山野。”鄧惜玫微微點頭,又沒了話語。

顧俊想,以她的說法,她可是從7歲到20歲都在山林荒野中成長的,他說道:“有些人屬於沙發,有些人屬於大自然。在野外長大有很多不方便,但是也有很多樂趣吧?”

也許正因為這個人不屬於室內,走在這夜幕樹林中,他心頭的幻象感更強烈了……

只有在這外面,對她的過去才有這般感應。

“都有很多。”鄧惜玫輕聲道,“我爸媽他們是行家,是他們教懂我怎麽在外面過。”

顧俊聽出她聲音中淡淡的思念與哀傷,她和她父母的感情很好吧……他坦然地說起自己道:“我挺羨慕你和你父母這種感情的,我父母在我十歲的時候就出海失蹤了,而且他們很可能是些人渣。”

鄧惜玫看了看他,突然道:“顧先生,我也想摧毀萊生公司。”

顧俊從她眼神中好像看到有一道堅定,心頭不由為之躍躍。

“從去年起我就每天想這件事。”鄧惜玫像被決意驅動,一下子說了很多話:“我一直被關著,應該是因為去年我的記憶情報造成不好的結果吧。但那不是我想的,我不是萊生公司的人,我也想摧毀它。為我父母、為我自己……也為你,為其他靈童,摧毀它。”

有那麽一個時刻,顧俊被她打動了,願意不加保留地相信她。

因為他明白那些滋味:孤獨的滋味,不被信任的滋味,像野草般長大的滋味,願意壯烈死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