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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方麗娜輕叫兩聲,又伸手碰了碰同桌,“喂。”

“啊,怎麽了?”朱朝陽這才回過神來。

她悄悄湊過來:“剛才下課你出去那會兒,是不是又被老陸叫去訓話了?”

“嗯?沒有啊,我沒去過辦公室,我就上了個廁所。怎麽,老陸又有事要找我?”

方麗娜搖搖頭:“沒有,我猜的,我以為你被她叫去訓話了呢,要不你怎麽半個鐘頭就看著這一頁,筆都沒動過呢?”

朱朝陽尷尬地笑一聲,不知怎麽應答。

“嗯……”方麗娜又思索了會兒,低聲道,“你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你爸爸的事?”

“啊,我爸……”朱朝陽頓時緊張地看著她。

方麗娜同情地看著他:“暑假你家裏的事兒,我爸都跟我說了,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嗯……王阿姨,確實對你太過分了。”

朱朝陽勉強笑了下:“我習慣了。”

“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不會的啦。”朱朝陽嘴角動了下,把頭轉向書本,動筆去解題目。

夜自修一結束,朱朝陽連忙騎上自行車,以最快的速度往家裏沖,到了家裏樓下,他左顧右盼卻沒見到任何人,心中一陣害怕。

這時,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他轉過頭,這才注意到不遠處一棟建築的陰暗角落裏縮著普普,她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了。他急忙停好車,看了眼四周,隨後飛快朝普普奔去,帶她穿過幾條小路,到了一個靠墻的隱蔽處,確定沒有人後,著急問:“怎麽樣了?”

普普抿著嘴,看了他片刻,道:“一切結束了。”

朱朝陽立在原地,臉上表情發生著豐富多彩的變化,看不出是喜是憂是悲是樂,過了好久,他大口喘著氣,似乎情緒劇烈波動著:“都死了嗎?”

“死了,埋掉了,以後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朱朝陽擡起頭,仰天望著天上的繁星,出神了幾分鐘,重新看著普普:“告訴我,是怎麽做的?”

普普將早上的事原原本本復述了一遍。末了,朱朝陽長嘆口氣:“終於結束了。”

普普道:“叔叔問我們什麽時候把相機還給他。”

突然聽到普普也喊那個男人叫“叔叔”了,朱朝陽微微驚訝了一下,略略不安問:“你也叫他叔叔了?”

普普想了想,不以為然道:“我覺得他不是太壞。”

朱朝陽謹慎道:“我覺得還是要防著他一些。”

“嗯,放心吧,現在我們和他扯平了,他不會對我們怎麽樣了。”

朱朝陽思索下,點點頭:“但願如此吧。”

“那麽你打算什麽時候把相機還他呢?”

朱朝陽考慮了一會兒,說:“等過幾個星期吧,完全風平浪靜了,我就過去把相機還他,還要謝謝他這次的幫助。其實,我最需要謝的是你,真的,月普,我很感激你。”

面對他明亮的眼神,普普臉色微紅地低下頭:“沒什麽的。”

“耗子呢,他害怕嗎?”

“早上我瞧他挺緊張的,還怕他弄出岔子呢,好在最後沒什麽。回來後,他現在又在家裏玩遊戲了。”

朱朝陽咯咯笑著:“只要有遊戲玩,他就什麽都無所謂了。”

普普道:“是啊,要是回孤兒院哪能玩遊戲,所以他也根本別無選擇。”

“好啦,現在開始,我們都開始全新的生活,以後我們再也不要提過去的事啦,包括孤兒院,讓他們統統見鬼去吧。”

普普臉上露出溫和、由衷的笑容:“對,都見鬼去吧。”

“對了,你說他們倆埋在墳上面的空穴裏?”

“是啊。”

朱朝陽想了想,道:“嗯……我想再去看一眼,算是最後一眼。”

普普思索了會兒,緩緩點點頭,同情地看著他:“嗯,不管怎麽說,他都曾是你爸爸,也許你過些天,心裏會越來越不好受的。也許……也許會恨我……畢竟……畢竟最後是我做的……”她聲音逐漸小得像蚊子。

“不可能的!”朱朝陽極其堅決地搖頭,認真地看著她,並抓住了她肩膀:“你永遠不要這樣想,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永遠不會恨你。我也永遠不會後悔,不會不好受的,你放心吧!我知道,你不想這麽做的,你是在幫助我,做了你不想做的事,我很感動。與其說是你,其實是我親手殺了他們,歸根到底,還是他們親手殺了他們自己。我只不過再去看最後一眼。你不要告訴耗子和那個男人,讓他們擔心,我知道他們都不想再提及這件事了。我這個星期天休息,一個人去看最後一眼,算是徹底做個了斷了。”

“嗯。”普普重重地點點頭。

與普普分手後,朱朝陽獨自緩緩走向回家的路,他嘴上有淡淡的微笑,可眼睛裏又含著淚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