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第4/6頁)

鐵林低著頭,心裏翻江倒海,不知道眼下該怎麽辦。沈世昌高聲催促:“你來還是我來?”鐵林看看沈世昌又看看金海。金海依然一副冷漠的神色,他咬了咬牙,最後說:“我來吧。”

沈世昌將手槍推出,槍順著辦公桌推向鐵林。鐵林伸手抓住槍,頓了半晌,他拉開彈倉,膛裏有黃澄澄的子彈。鐵林又躊躇起來,說:“沈先生,這屋裏一共就咱們仨,我跟金海十來年了,咱們才認識沒幾天,槍交到我手裏,您對我可真夠放心的。”

沈世昌哼了一聲,不屑地說:“我對你不放心,但知道你對出人頭地有多上心。”

鐵林無話可說,扭頭看向金海,金海目光復雜地與鐵林對視,鐵林扭開目光。沈世昌將那卷手軸放到桌角,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看著金海說:“畫在這兒,我不相信來世,咱們兩清。”

“鐵林,你還算個人嗎?”金海看著鐵林的眼睛問。

“不是人是啥?”

“是人往後照顧著點大纓子。”

鐵林聽了心裏難過,說:“您不怨我?”

“不怨。”金海甚至朝他笑了笑。

“大爺的,真他媽把人往死裏逼!”鐵林咬著牙剛要舉槍,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七姨太在另一端舉著電話聽筒。徐天在客廳裏沙發上窩著,看著外面院裏的四個軍人。

“打通了嗎?”徐天問。

七姨太戰戰兢兢地回答道:“通了,沒有人接。”

鐵林握著槍,接起電話。金海往窗外看去,天空一碧如洗,陽光從結霜的窗戶裏照進京師監獄的辦公室,把整個房間照得通亮。鐵林捏著話筒,電話中傳來七姨太的聲音:“儂啥人啦,我尋老沈。”

心裏一怕,七姨太上海話都出來了。屋裏劍拔弩張,打來個電話又聽不懂,鐵林沒好氣地問:“你誰啊?”

七姨太一聽,立刻改回口音,心急如焚地說:“老沈在不在?快叫他聽電話,家裏昨天殺人的那個人又來了,把我關在房間裏。”

鐵林仍然沒明白這女人在說什麽,不耐煩地喊:“說什麽呢,我是鐵林!”

電話另一頭,徐天聽見了鐵林的聲音,拿過七姨太手裏的話筒喊二哥。

鐵林聽見徐天的聲音,怔了一下,問:“天兒,你在哪兒呢?”

“做上獄長了?”徐天冷冷地問。鐵林聽了有些尷尬,沒有直接回答:“剛才誰啊?”

“沈世昌媳婦,我在他家。”

鐵林聽後心裏一驚,耳朵離開話筒,看向沈世昌說:“徐天在您家。”

沈世昌聽見立即奪過鐵林手中的話筒:“喂,徐天!”

徐天聽到沈世昌的聲音非常不高興,他一屁股坐到桌子上說:“沒到你說話呢,你媳婦在我邊兒上,我手裏捏著倆雷,讓鐵林說話,一會兒到你。”

說著,徐天往身後看,軍人推開客廳的門想進來,徐天沖門外喊:“出去,跟你們家老大說話,一會兒炸了算誰的?”軍人無奈地退了出去。

電話裏又傳來鐵林的聲音,語氣恢復了正常:“徐天。”

“大哥在獄裏嗎?”徐天問。

鐵林看了看坐在身旁的金海說:“在我邊上。”

“聽聽他聲兒。”徐天在電話裏大喊。鐵林將話筒遞給金海。金海早已聽見徐天的喊聲,不用鐵林說什麽,自己沖話筒喊:“天兒,在呢!”

金海說完,鐵林又把話筒放在了自己的耳邊,心裏忐忑,語氣卻很平靜地說:“正跟大哥念叨你呢……”

“念叨我啥?我要不跑,不也被你弄獄裏去了?”徐天手裏顛了兩下手雷,旁邊的七姨太看得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我沒壞心。”鐵林說得誠懇,他覺得自己真沒想要他和金海的命,如今卻騎虎難下、百口莫辯了。

“知道……”徐天說著吸了口氣,“二哥,我錯了,你說得對,我一當警察的抓小紅襖就得了,不該往田丹的事兒裏摻乎,你有媳婦我有爸,大哥有妹妹還有刀姨,一大家子都讓我拖累了。殺田丹了,共產黨進城我也落不著好……二哥?”

徐天把鐵林說愣了,他呆了一會兒,嗯嗯回答著,表示自己正聽著。

“大哥那獄長不當就不當了,你不會不當兄弟吧?”

“當一天兄弟,咱們一輩子是兄弟。”鐵林表情堅定,他的話裏絕對沒摻假。每一個字都格外有力,仿佛這樣就可以說服自己。

“從前我說你的那些話也不對,平時老是跟你沒大沒小的,你別往心裏去,回頭專門賠不是,以後我改。”徐天說得語氣誠懇,鐵林聽著眼眶都紅了,心緒如風暴驟起的海面般浪花沖天,許多往事重現在眼前。他從沒聽徐天說過這樣的話,心裏的天平被吹得亂七八糟,不知該往那邊倒。

“叫沈世昌聽電話。”徐天打斷鐵林的思緒。鐵林黯然地將電話遞給沈世昌,沈世昌看鐵林神色,大為不悅,又心系太太的安危,語氣陰沉地說:“讓我太太聽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