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4/5頁)
大北照相館是一家比寶元館規模還大的照相館,聚光燈下一家人三代同堂在拍合照,徐天拿著底片盒子,站在暗影裏看著。
一家人拍完,躬身作揖散去。攝影師一扭頭,看見徐天站到了燈光裏:“您一位?”
徐天盯著黑暗中影影綽綽的攝影師說:“楊寶福,認識我嗎?”
“面熟。”
“珠市口徐記車行是我家的,我是白紙坊警署的徐天。”
楊寶福立即熱情起來,說:“天少爺,認得認得。”
“寶元館昨天晚上燒了,拍照片的被人割了脖子。”
“您有什麽吩咐?”
“叫兩個夥計帶上拍照家夥跟我走。”
“這會兒嗎?”
“這就走。”
“好的。”
徐天將底片盒子放在椅子上,說:“把這個洗出來。”
楊寶福看著底片盒子:“裏頭照的啥?”
“我姨,平淵胡同刀美蘭。”
攝影師忙不叠地接過盒子吩咐徒弟趕緊去洗出來。
吉普車停著在鐵林家門前,鐵林走出來,關寶慧跟在他身後。
“你跟著我幹什麽?”
關寶慧問:“藥喝了嗎?”
“喝了,你看著的。”
“一人在家心慌。”關寶慧想起昨晚的事兒就害怕。
“我去司法處,你也跟著?”
“不方便嗎?”
“領屍體,火化。”
“黨國的事怎麽這麽瘆人呢?”
“共產黨也不容易。”
“把我送爸那裏,忙完後接我回家。”
“說不定啥時候才能忙完,我還要辦別的事。”
關寶慧不滿地說:“什麽事兒,藥勁別到處散就行。”
鐵林無奈上車,關寶慧趕緊拉開車門鉆進去。
司法處走廊,兩個夥計抱著照相設備待在走廊裏,看著周圍的環境,面面相覷。還是那個一臉死性的保梁,他擡頭看著徐天,徐天眼睛發紅,不耐煩地說:“不用讓我二哥再打一次電話吧?
保梁面無表情地說:“用。”
“我只看賈小朵,這是我轄區的案子,她是我女人。”
保梁仍像個機器,說:“拍照的不能進冷櫃室。”
兩個夥計看著徐天和死心眼的保梁走過來,保梁打開停屍處厚重的門。徐天扭頭看保梁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們倆待在這兒著。”徐天自己走進去,兩個夥計如釋負重。
存屍處放著一格格冰冷的大鐵抽屜。徐天來到一格鐵抽屜前,抽屜角下有個小小的標簽,上面寫著“賈小朵”,徐天想伸手去拉,但又放棄了,手滑到了小朵的名牌上,心裏特別無力,他喃喃自語道:“小朵……我認識一女的,叫田丹,沒她找不著殺你的人,你肯定特想告訴我寶元館老周就是小紅襖,我真是笨死了……也憋屈死了,攢了一肚子話要問他,攢一身勁兒要抽他,這世道殺人犯抓了也不知道往哪兒送,沒人審也沒人判,就大哥的監獄咱們還能說了算,但小紅襖抓著不能就坐個牢吧?我沒殺過人,但我想好找到了小紅襖,我就得親手弄死,我是想了好幾種方法弄死他,但有人趕我前頭把他弄死了。你明白嗎?就好像你蹲著熬了十幾天夜,總算能直起身子夠著亮兒了,卻人從後頭抽了脊梁,眼瞅著一輩子只能蹲地上……咱仇沒報上,不能算完,誰趕我前頭弄的小紅襖,我得找他來問問為什麽,差不離兒我知道是誰,這孫子也是殺人的,小紅襖在暗地裏晚上殺,他大白天明面兒殺……”
徐天越說越難受,他靠在冰冷的櫃門上,慢慢滑坐到地上,胳膊抱住膝蓋,無助地流著眼淚。他感覺自己太無能了,從事發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徐天覺得自己是個窩囊廢,喝酒誤事,差一步就抓到小紅襖了,他想嘶喊,想咆哮,甚至希望有個人來揍他一頓。
過了許久,徐天收拾好情緒,從停屍處門裏出來,保梁上前,準備關門上鎖。徐天站在他背後看了一會,兩個照相館的夥計目瞪口呆地看著,徐天將保梁雙手反剪摁在地上,抽了他的鞋帶,從後面把他的兩只大拇指纏死了,再將他的大拇指固定在了鐵片暖氣上,說:“以後沒準我還得來,每回來都不找人給你打電話,我想幹嘛就幹嘛,明白嗎!”
保梁即使被捆著,也還是一副死性的樣子,徐天對兩個夥計說:“進來拍。”兩個夥計戰戰兢兢地抱著器材跟徐天走進去。
徐天進入存屍處,拉開田懷中的冰屍抽屜,掀開白單子:“趕緊拍,刀口位置,入刀方向。”
這兩個夥計嚇壞了,徐天厲聲催促。
鐵林帶著兩個特務出現在門邊,看到這一幕後,他沖上前問:“幹什麽呢!天兒?”
徐天不理會鐵林,催促夥計趕緊拍。鐵林急了:“徐天!你什麽呢?”
徐天盯著鐵林:“昨天喝酒的時候照片被你拿走了,再拍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