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闖董妃墳(下)(第3/7頁)

崔老道接過這一塊銀元,托在手裏掂了幾下,牙一咬心一橫,心說:這錢可真是個好東西,世間有多少事成也在它,敗也在它。貧道當初也是為了錢,去給董地主家選墳地,以至於被人打折了一條腿。而今也是為了錢,不僅搭上二臭蟲一條人命,還招惹上索命的厲鬼,現在想對付這個鬼還得用錢。也罷!發昏當不了死,手上有這一塊銀元,就能同找上門來的惡鬼周旋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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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怎麽想的,李長林和燕尾子可不知道,見崔老道手裏攥著這塊銀元,臉上也是時陰時晴,他們也猜不透崔老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的箭,兩人沒有別的法子,已然跑到了小南河,事到如今只得聽崔老道的安排,興許還有一線生機。反正哥兒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飛不了你也蹦不了我,要死也是死在一塊兒。

石匠李長林家的這幅《猛虎下山圖》古舊殘破,不挪動還好,一折騰眼瞅要碎了,至多還能再掛幾天。哥兒仨瞅著墻上的畫直發愁,而今這張畫就是他們的命,可以說是畫在人在,畫沒了人也就沒了。胡亂啃了幾口幹糧,外邊的天也就黑了。崔老道賃來的這間房子不在村中,四周全是菜地,選這麽個地方,是為了避免驚動了同村的人。天一黑,屋子外邊又刮起了一陣陰風,飛沙走石,聽響動跟吹哨兒似的,圍繞屋子盤旋打轉,吹得窗戶格子撲棱棱亂響。不用看也知道,董妃娘娘追到了。三個人提心吊膽躲在屋中,誰也不敢出門。

挨到轉天早上,崔老道拿出那一塊銀元,吩咐燕尾子出去買東西,卻不是吃的喝的,而是要三十六根一樣長短、一樣粗細的木頭杆子,木頭杆子當中纏上紅繩,這得找木匠現做,一塊銀元剛夠,當場做當場取,千萬不可耽擱,天黑之前務必把東西帶回來。

燕尾子一向對崔老道言聽計從,知道此事生死攸關,崔老道一定是有了對策,那也不用多問,接過錢說:“這有何難,兄長和四弟且在此寬坐,我這兩條腿快,天黑之前準能帶著東西回來。”

石匠李長林坐不住了,一直待在屋裏不踏實,也想找點事幹,對崔老道說:“大哥,您看我能幹點什麽?”

崔老道想了想,對李長林說道:“為兄這幾天饞耳朵眼兒的油炸糕,這不還有幾個大子兒嗎?你拿著這點兒零錢,上城裏買趟炸糕,買回來咱哥兒仨一起吃,你也記住了,天黑之前必須把炸糕拿回來。”

石匠李長林說:“大哥放心,我這兩條腿也不慢,天黑之前一定回來。”說罷拿上錢進城了。

小南河離城裏並不太遠,一來一回幾十裏地的路程,可李長林既無車又無馬,全憑兩條腿一步一步地量,還得在天黑之前趕回來,時間也不富裕。不提燕尾子如何找木匠買木頭杆子,咱單說石匠李長林,趕到城裏北大關,找到耳朵眼兒炸糕鋪,可著兜裏的錢,買了一大包油炸糕,急急忙忙又往回趕。

耳朵眼兒炸糕鋪在北大關,前文書提到的狗不理包子也在這附近,緊臨南運河。往來船運發達,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還別說賣東西的,說書唱戲打把式賣藝跑江湖的,也願意來這兒掙錢。咱再說這炸糕的字號,為什麽叫“耳朵眼兒”呢?因為炸糕鋪子開在耳朵眼兒胡同。過去的小胡同習慣以形狀命名,一說“弓弦”胡同,就知道從這兒走可以抄近道,一提“褲襠”胡同,就知道這胡同裏邊深不了。您聽“耳朵眼兒”這地名也能想得到,這是一條曲裏拐彎的小胡同。賣炸糕的這個鋪子開在這條胡同裏頭,原本另有字號,叫“增盛成”,可是名字念著太繞嘴,也不好記,趕上舌頭大的,指不定念成了什麽,大夥兒就按地名叫成“耳朵眼兒炸糕”,一來二去叫出了名,倒忘了原先的字號。當時的兩位店主是親哥兒倆,祖傳三代的手藝,在天津衛一提耳朵眼兒炸糕,那可沒有不知道的。店主用上好的紅小豆和紅糖,拿生芝麻香油調和拌餡兒,外頭裹上江米面,做成團子形狀,壓扁了放在油鍋中炸透,火候很難掌握,炸不好就煳了,手藝好的炸出來一不焦煳、二不跑餡兒,薄厚均勻、色澤金黃,對太陽光一照能透亮兒,吃起來外焦裏嫩、香脆酥甜,咬一口順著嗓子眼兒往下流油,可還不膩,越吃越愛吃。過去有沒有錢的都喜歡吃,有錢的買一籃子提回家當早點,還得配上一碗面茶,這兩樣東西可謂是絕配,搭在一起味道獨特。窮人吃炸糕沒有那麽講究,過去南運河邊上有不少扛著鐵鍁等卸船的苦力,多了買不起,買一兩個炸糕解解饞,不夠吃怎麽辦?拿半張大餅卷上,再來一碗豆漿,吃完了夠賣一天的力氣。

石匠李長林大步流星來到耳朵眼兒胡同,掏出崔老道給他的那幾個大子兒,買了一大包十個油炸糕,抹頭又往回走。他這一路上免不了納悶兒:這都要命的時候了,崔老道還有心思吃炸糕?難不成知道要死了,先解解饞?由於路途不近,他不敢耽擱,天黑之前進不了屋準得撞見董妃娘娘,那可不是兒戲,買完炸糕匆匆忙忙往回趕。到小南河賃來的那間房裏一看,燕尾子也剛回來,忙活了一整天累得夠嗆,雙手捧起個大茶壺,正在往嘴裏“咕嘟咕嘟”灌水。他按照崔老道的吩咐,把木頭杆子全做得了,三十六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高矮粗細一般齊,每一根都拿紅繩子系好了,足有一大捆,全戳在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