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EXIT(第4/15頁)

在兜看來,這本書並不屬於戰爭類小說,而更像是一本貼近生活的寓言故事,且故事的寓意在現代社會同樣適用。也許是因為兜一直從事攸關生死的工作,當他讀到“人命這東西,只消愚蠢上級的一個眼神,便會瞬間消失”,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為他介紹工作的醫生。

“請描述朋友與熟人的不同。”這是兜正好在讀的一部小說的開篇。

都說“親密的熟人是朋友,不親的朋友是熟人”,但作者對此並不認同,便決定去查字典。結論是“沒有比朋友更曖昧的詞語了”,親密這個詞本身也很難解釋。

對於想要結交朋友的兜來說,這是多麽合時宜的一本書啊。他簡直想和故去的作者握一握手。

“克巳,你有朋友嗎?”沒來得及多想,兜便問道。

“嗯?什麽意思?”克巳皺起了眉頭。

“沒有,我就是想到了自己的朋友。”

“原來老爸也有朋友啊?”

克巳可能只是隨口一問,兜卻覺得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一時間身體竟動彈不得。為什麽要提這個?他不禁感到恐懼。

克巳絲毫沒有注意到父親內心的掙紮,仿佛要說服自己一般淡淡地說道:“不過,成年人應該都是這樣吧。”

“嗯,差不多吧。”大部分成年人是什麽樣,兜其實並不知曉。“說起來,我還想問你一件事。”這不是兜想轉移話題,“克巳,你曾經被人欺負過,或者主動欺負過別人嗎?”

克巳一下子僵住了。“嗯,倒也不是沒有……”

兜稍稍調整了一下姿勢,說道:“是嗎?什麽時候的事?”

“你別那麽緊張啊,”克巳苦笑道,“我可從來沒有欺負過別人。”

“那就是你被欺負了?”

“嗯,算是吧。”

“這還有什麽算不算的嗎?”

“其實就是我被人盯上了,上初中的時候。”

“到底怎麽回事?”面前的克巳一副平靜淡然的樣子,看來已經順利度過了那段時期,兜卻突然感到不安。

“我怎麽知道?也許是別人看我不順眼吧。”

“人在心懷憎恨的時候,確實不需要什麽客觀理由。”兜想到了曾接下的那些委托。委托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但從客觀角度看,那些理由未必合理。有的是反目成仇,也有的是誤會一場。兜以前還聽說有個委托人因為發現有人和他的死對頭容貌相仿,一氣之下便委托了殺手除掉此人。他可能是想對那個人說“要恨就恨你的臉吧”,不過,兜認為如果換作是自己,肯定恨的是委托人。“那你是怎麽度過那段時期的?”

“我忘了。反正就那麽過去了。反抗也好,巴結也罷,到頭來也不會有什麽好事。以前我老媽不是常說嗎?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要是不行就算了。”

“嗯,是啊。”

“所以能做的事情我都做了,要是不行,我再擔心也無濟於事。當時覺得時間過得很漫長,但現在想來不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你還記得那些人的名字和長相嗎?”兜問。只要兒子記得,兜打算立刻找到那些家夥,趁其不備,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老爸,你的眼神挺嚇人的。”

“要是將來你再碰到那些人……”

“要是再碰到,我該怎麽辦?”克巳說,“其實我也想過,要是再碰到他們,我是應該友善地對他們,還是應該給他們點顏色呢?”

“確實是個難題。”如果兒子不提,兜腦海裏顯然只有第二個選項,但兒子的回答聽起來卻似乎頗為糾結。

“肯尼迪總統曾經說過,原諒你的敵人,但是絕不要忘記他的名字。”

“原來如此。”

“他的意思應該是敵人可以原諒,但不能掉以輕心吧?”

“也許吧。還可能是來世再報。不過你懂的還真多啊,連肯尼迪說的話都知道。”

“我又不是親耳聽到的,說不定他根本沒說過這句話呢。”

“你懂這麽多,真厲害,不敢相信你是我親生的。”

“老爸才厲害吧。”

兒子突然冒出的一句話,讓兜一下子愣住了。昨天在公交車站發生的事已經讓他非常意外,但剛剛兒子的話更令他吃驚。

說起讓兜非常意外的那件事,發生在萬千岡市郊外的一個公交車站。雖然那裏屬於東京,位置卻更靠近鄰縣,有多處自然景觀,幽靜怡人。兜因為工作去了那裏。

說是工作,但並不是推銷文具,而是要完成醫生介紹的一項法理和情理都難容的“任務”。

最初醫生是勸兜繼續做手術的。對此,兜的回答是已經不想再做了。

“這可是惡性的。”

“我說過很多遍了,惡性的我也不想再做了。”

醫生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變化。“你是覺得有負罪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