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蜂BEE(第2/11頁)

“什麽好兆頭?”

“比如被蜜蜂蜇了之後,考上了理想的學校。[1]”

高考在即,雖正值暑假,克巳也一直在補習班上課。可能因為幾乎不出門,他的皮膚比往年白了許多,眼睛裏布滿血絲,大概是每天學到很晚的緣故。兜還在上高中的時候,就已走上了與考大學、找工作截然不同的道路,每天都在人生的陰暗面中過著殫精竭慮的生活。所以,兜看著專心念書的兒子,反而產生了一種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同情的感覺。準確地說,還是羨慕更多。畢竟,不用冒著生命危險浴血奮戰,而是能夠安安靜靜地坐在書桌前解答題目,這至少說明了治安的穩定與社會的和諧。也許,只有在特定的國家和特定的時代,甚至是這些特定的年輕人,才能享受這份安寧吧。

“克巳,你別鬧了,要是中了蜂毒怎麽辦?”妻子從廚房回到了客廳。

“沒事的,不是有殺蟲劑嗎?”

“絕對不行。你要是出了什麽事……”

“就麻煩了。”兜接話道。

妻子立刻說:“不是麻煩不麻煩那麽輕松的事,我會擔心的。”

原來如此,兜想,用在兒子身上的詞和用在他身上的果然不太一樣。

“不過呢……”妻子將剛煮好的玉米放到了盤子上。顆粒飽滿的玉米冒著熱氣,在兜看來卻像是某種不祥的征兆。“我們大後天一早就去野營了,和佐藤家一起。”

“嗯,是啊。”兜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極其冷靜地點了點頭。其實他根本不記得還有野營這回事,但聽妻子的語氣,顯然已經通知過他了。這種時候肯定不能問她“你在說什麽”,不然她肯定會不滿地抱怨“你總是不聽我說話”。不,她要是開始發牢騷倒也還好,就怕她一言不發,滿身怨氣地陷入沉默。這樣一來,家裏的氣氛便會像瞬間墜入冰窟一般。平時的工作已經非常危險,很難說得上安穩了,至少回到家裏後,兜希望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光是溫馨和睦的。

因此,兜選擇抑制住自己,不去追問“野營到底是怎麽回事”,順著妻子的意思說些“野營確實令人期待”之類的話。

是去山裏,還是去河邊?要去哪個野營地?

兜搜尋著記憶,卻一無所獲。恐怕妻子告訴他要去野營的時候,他已經因為工作的事困倦不堪、昏昏欲睡了。即便如此,那天肯定還是一如既往地擺出了一副正在認真聽妻子說話的表情,不時做出些誇張的回應,例如“去山裏野營嗎?真厲害”或者“河邊也很不錯”。不管兜如何回應,都是條件反射般的行為,所以並沒有在腦海中留下什麽深刻的印象。

說起來,兜甚至不知道這次野營他是否也要參加。考慮了半天,他終於憋出一句“希望會是個晴天”。說到野營,肯定是在戶外進行,所以這個回答堪稱天衣無縫。

“讓你一個人看家,不好意思。”妻子說道。

“不不,沒事的。”原來我不用去啊。兜歪打正著,獲得了新情報。接著,兜的視線轉向了廚房的吧台,那裏堆放著很多讀了一半的書和雜志,其中一本是《山之四季:野草與花》。

他們要去山裏野營,才會看這樣的書吧。如此想來,有一天深夜,妻子確實對他說過野營的事,這段記憶依舊很模糊,但兜隱約記得當時妻子提到了他們要去山裏。他不太確定,但還是不禁這樣認為。

家人間的對話順利展開,接下來就是看看電視,等著睡覺了。就在這時,兜突然說道:“要是你們在山上看見了什麽奇怪的蟲子,可要告訴我哦。”機會難得,兜希望能給這次家庭交流添上最後一筆。妻子和兒子都知道兜喜歡昆蟲,不管他們覺得這項愛好如何,這句話說得都不算不合時宜。

“山上?什麽山上?”妻子嚴肅的質問瞬間讓兜覺得胃被人緊緊攥住了,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借用中國的典故來說,他和那個畫蛇添足的男人同樣失敗。兜追悔莫及。“我們要去的是海邊的營地,我已經和你說過好幾次了吧?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們要去山上?”妻子毫不客氣地問道,“我告訴你的時候,你不是還說什麽夏天就是要去海邊嗎?你在敷衍我,還是那天說這話的不是你?”

這種時候,兜唯一考慮的就是如何回答才能平息妻子的怒火,以和平的方式結束對話。但無論是“我在敷衍你”還是“那天說這話的不是我”,顯然都只會讓妻子更為惱火。

“你總是不聽我說話。”妻子繼續說道。

“沒有,不是這樣的。”兜只能重復這種模棱兩可的話,采用含糊又不失堅定的態度回答妻子,“是我一時間想錯了。”

“可能是老爸把客戶的事和家裏的事記混了吧?是有客戶去山上露營了。”前來援助的是兒子克巳。只見他將啃完的玉米放回盤中,略顯厭煩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