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顧景灝一頁頁地仔細翻看著自己手裏面的這份采訪稿,內容很多,算的上是巨細靡遺,從他背後的四大家族,到中國城的興衰,到他在海港市的事業都寫得條理清楚。

當然,顧景灝隱瞞了所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而這篇采訪稿的作者則完全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平鋪直述,沒有絲毫添油加醋、嘩眾取寵的成分在裏面。

顧景灝不得不承認,他以前的確小瞧了這個小記者。

等到顧景灝慢慢地把這篇采訪稿看完,把它輕輕地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然後對付一諾說道:“我必須承認,你的這篇報道寫得非常好,這正是我想要的。”

付一諾也松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笑容:“能得到顧先生的肯定,我很開心。”

“你和我見過的一些記者不一樣。”顧景灝毫不掩飾的說道:“不是沒有人采訪過我,而是這些采訪者總希望從我的經歷中挖掘出一些可以消遣大眾的談資,好博得眾人的眼球。這不是我想要的。”

“說真的,顧先生,您在講述您的訂婚典禮那一段的時候,還是讓我覺得很吃驚。”付一諾繼續說道:“我沒想過您的夫人是這麽有趣的一個人,她聽起來跟您絲毫不相配。”

顧景灝給人的印象一直是彬彬有禮的,帶著書香門第的知性謙和。

而他口中那個青梅竹馬的女人,卻像是一匹不收馴的野馬,言行粗魯,舉止豪邁,說是個瘋丫頭一點兒也不為過。

想到顧景灝居然和這樣的一個女人結婚,他就覺得不可思議。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愛她這件事,我只是沒辦法用我僅有的語言表達能力描繪她的好。”顧景灝笑了起來,卻不是那種客套的、疏離的微笑。“如果你有機會認識她,你就會知道,她始終是我心裏唯一且最好的。”

付一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希望我有這個機會。”

此時,譚紫妍走了過來,並看了付一諾一眼,卻未做停留:“阿灝,他又來了。”

顧景灝點了點頭,對付一諾說道:“你可以發表這篇訪談。抱歉的是我現在要去見一位客人,無法與你再做交流。”

付一諾趕緊站了起來:“哪裏,是我打擾了!”

送走了付一諾,顧景灝上了樓。頂樓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兩邊分別有兩扇窗戶,兩邊有好幾間房間,但都是房門緊閉的,並沒有被人合理利用。

走廊很黑,只有墻壁兩邊的幾盞微弱的墻燈。譚紫妍體貼地替他打開門,帶著一抹別具深意的笑容,和顧景灝算計人的時候的笑容如出一轍:“阿灝,你推測的果然沒錯,他是堅持不住了。”

顧景灝笑了笑,沒說話,仿佛這件事沒什麽大不了,根本不值得一提般,推門進去。

房間裏,已經有一個男人背對著他,坐在沙發上。

男人的背影佝僂著,身體輕微地晃動。

顧景灝走過去,並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去到房間一邊的小型吧台上取了兩個杯子,然後從酒架上取了半瓶酒,倒進其中一只杯子中,另一只杯子裏則倒上了蘇打水,最後才拿著兩只杯子和半瓶酒走過去。

吧台的設計角度很巧妙,正好將男人坐著的沙發一覽無余。

男人的兩條胳膊支在膝蓋上,兩只手合在一起無意識地錯動,嘴角也微微地顫抖著,能看出他的焦躁與不安。

顧景灝在他的對面坐下,將盛著酒的那個杯子推到他面前:“你太緊張了,應該放輕松一些。”

男人拿起桌上的杯子就一飲而盡,因為喝的很猛,所以從喉結處傳來咕咚咕咚的聲響。

一杯冰涼的酒精下肚,他才顯得稍微不那麽緊張,看了一眼顧景灝。

“上次之後,我應該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不等他開口,顧景灝便說道:“我說過,不要再來找我。”

“顧先生,是的,我明白,可是……”男人似乎真的走投無路般,慌亂地解釋道:“……我這段時間很煩悶,我覺得周圍所有的一切都非常不順利,好像所有人都在嘲笑我的無能一樣,我……”

“經過了之前的兩次,你應該知道,你並非一個無能的人。”

“我知道,可,可是……那種成就感只維持了一段時間,我最近又開始覺得我是一個沒用的人!我的上司不欣賞我,我母親覺得我根本無法給她好的生活,我甚至走在路上……走在路上都會被人指指點點!我到處找存在感,可我發現我連存在感都變得比以前弱了!”男人混亂的表達著,伸手死死地抓住顧景灝的褲腿,就像是在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顧先生,您幫幫我……我求求您再幫我一次……”

顧景灝默默的看著他,眼神裏帶著高高在上的不屑和憐憫。

男人的樣子可真夠狼狽的,為了自己想要而求不得的東西,就可以對一個幾乎算得上陌生人的人卑躬屈膝,連自尊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