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已經很晚了,他和往日一樣在外面拖拖拉拉到夜深了才回家,家裏的老式住宅樓屬於自己的那一層一如既往地暗著,屋裏住著的女主人永遠都不會想著為自己晚歸的兒子留一盞燈。

他在樓下來回踱步,投射在路邊燈下的影子顯露出一種特別的焦慮。

他點了一根煙,放在嘴裏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後把煙重重地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撚滅。

深吸了一口氣,他走上樓,打開門。

老式的鐵防盜門在打開的時候發出刺耳的聲音,讓他本來就煩躁的心情更加的不平靜。

屋裏漆黑一片,他在門邊,伸手在墻上摸索著開關,打開燈。

“你回來了。”

一個蒼老單調毫無感情的女人聲音同時響起來,他的母親面無表情地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

那雙手是暗黃色的,布滿了像枯樹皮一樣皺起的老皮,骨節異常的突出,就好像婦女臉上的顴骨。

“這個月的生活費呢?”

她開口問道。

對於自己夜歸的兒子,她沒有任何多余冗贅的話,她只關心他的兒子有沒有給他帶錢回來。

看哪,這就是他的母親。

他在心裏發出一聲冷笑,希望和失望兩種極端的情緒在內心深處拉扯著。

他從自己破舊得掉了色的廉價公文包裏面拿出一個信封,交給面前這個女人。

女人暗淡無光的眼睛在看到信封的一瞬間終於有了一絲絲的光亮,她快速地伸出手,將信封一把奪了過來,然後背對著男人走到一邊,伸出手指舔了舔,打開信封熟練地數著錢。

雖然錢並不多,但她還是反反復復地數了三四遍,然後轉過頭看著男人,問道:“這個月怎麽少了五百?”

男人試圖解釋:“我是跑業務的,按業務成績提成,所以多和少都是正常的……”

“你說謊!”女人伸出手揪住他的頭發,把他拉到沙發上,然後坐在他的身上,像個瘋子一樣反復扇他的耳光:“有人說看到你跟一個女孩子在交往!你說!你是不是把錢都給她了!你說啊!”

“不,不是……”男子一邊躲避,一邊解釋道:“……我所有的錢都給了你了,真的!”

“說謊!你說謊!”女人顯然並不相信他的話,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聽他在說什麽,只是一味地打他:“我把你養這麽大!你居然說謊!你居然說謊!你這個壞孩子!我讓你說謊!讓你說謊!”

“媽,我真的沒說謊!”男子拿手護著自己的頭,哭叫起來:“別打我……別打我……我沒有說謊,我真的沒有說謊……”

女人打累了,漸漸地平靜下來,看著他:“你真的沒有說謊嗎?”

男人快速地點著頭:“我真的沒有說謊!”

“這才是好孩子。”女人抱著他,把他抱到自己懷裏,摸著他的頭:“兒子,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對你最好,其他女人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她們其實根本就看不起你,她們只是在利用你。你只需要對我一個人好就行了……只要對我一個人好……”

紀蔚南放下手中的閱讀器,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早晨八點多,陽光灑了進來,溫和又不刺眼。低頭望去,巷子裏的人看起來都行色匆匆,為生活而忙碌奔波著。

“早啊。”

任家兄弟推門進來,任宸羽看到他,問道:“怎麽就你自己?阿風呢?”

紀蔚南指了指閣樓,壓低了聲音說道:“在樓上睡覺。”

任宸羽有些困惑,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你們昨天沒走嗎?”

“走了,只是我早上把我哥給吵醒了,反正沒什麽事兒,就來組裏了。”紀蔚南揉著肩膀說:“我要看書,他一看書就犯困,我就讓他上去睡覺了。”

“你在看什麽?”紀風飏走過去,拿起小沙發上的讀書器,屏幕上顯示著書籍的名稱。

“你在看《快樂王子》?”

“嗯。能找到的各個譯本都看了。”

“看出什麽了嗎?”

“其實故事都差不多,只是細節的處理不一樣。”紀蔚南問道:“任隊,你說,‘王子’這個稱呼對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子來說意味著什麽?”

任宸羽幹笑了兩聲:“這你倒是難住我了。”

“大概就是……憧憬吧?”唐影正好從外面走進來,說道:“對心中完美戀人的一種憧憬。就是之前在腦海中設想過無數次他的樣子,然後突然就有這麽一個人出現在自己眼前,頓時就覺得腦海中的所有憧憬一下子全湧現到了眼前,具化到那個人的身上。”

任宸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

這家夥……還長著一顆少女心哪!

唐影瞪回任宸羽:“看什麽看?!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麽?好歹我也博覽群書的好嗎?!不過你肯定做不了王子的,歐!吉!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