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吳憂壓低帽檐,在路邊的書報亭買了份當天的報紙。

警察的速度果然很快,他看見自己的名字和相貌被印在了報紙上。他怎麽也想不起登在報紙上的這張一寸照是什麽時候拍攝的。可能是高考前夕,或者剛進大學的那個時間段。還真是記不得了。照片上的吳憂傻呵呵地笑著,咧開嘴,露出一片白花花的牙齒。過去的笑容似乎刺傷了此刻的吳憂,他憤怒的將報紙揉成一團,狠狠丟在地上。

此刻,有一位牽著狗,正路過他身邊的老者側臉瞪了吳憂一眼,目光略帶責備,似乎在埋怨他沒有社會公德。

吳憂怕那老頭找茬。萬一兩人在大街上爭執起來,讓人認出自己就麻煩了,於是彎身撿起報紙,悻悻而去。那老頭見他知錯能改,也就罷了。搖了搖頭,仿佛嘆息現下年輕人素質太差,然後牽著狗走開。

雖然吳憂滿腔的憤恨無處宣泄,但他知道,特殊時期他必須要克制住脾氣。

他又走了幾步,他在公園門口的石凳上坐下,翻開那團褶皺不堪的報紙。他必須知道警方目前掌握了哪些證據,是否對自己有利,抑或早已認定兇手就是吳憂。

可是報道似乎沒有多談警方的偵查思路,而是大篇幅的介紹被害人譚潔的身世背景。

被害人譚潔的家境並不好。

她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收入不高,不幸又生養了一對龍鳳胎。父母親偏愛哥哥譚永健,有什麽好吃的,都然哥哥先吃。她穿的衣服,幾乎是都是哥哥穿舊的。讀小學的時候,譚潔就被同班同學瞧不起,老師也不喜歡她。久而久之,在譚潔的心中就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麽。

女大十八變,長大後的譚潔憑借美艷的容貌,俘虜了不少男孩的心,她利用他們給自己買吃的,穿的,有時還問他們索要零用錢。

進高中後,她開始接觸一些不良少年,父母早已無法管教她,就連平時最要好的哥哥也拿她沒有辦法。漂亮的譚潔永遠是男孩心中的公主。大家爭搶著對她好,為她爭風吃醋,有時不惜拳腳相向。譚潔則總是和他們之間最富有的男孩交往,因為她需要錢。

進大學後,她沒有改掉以往的惡習,而是變本加厲起來。她開始嘗試吸毒。沒錢了,就用自己的身體去換錢,再吸。

而這一切直到今天才大白於天下。

校方根本不知道譚潔在校外是這等作風,不然早就將其開除學籍了。吳憂不得不感嘆報社記者的神通廣大。連這等消息都挖得出來。

他繼續往下看。

撰文記者分析,吳憂之所以殺死譚潔,動機很可能是感情糾葛。吳憂單方面苦戀譚潔,可被其屢次拒絕,於是便起了殺意。至於為何將她的遺體分屍,那位聰明的記者認為理由很簡單——方便運輸。吳憂只是一介無業遊民,沒有工作沒有錢,更沒有車。他無法運輸一整具屍體。但是等他將屍體肢解後,就把屍塊分批拋屍郊外橘園。

看完報道,吳憂哭笑不得。

案件的報道,幾乎用了整個版面來分析他的犯罪動機,似乎已經認定兇手就是他了。

在這種情況下,吳憂更不會去警局自首。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知道他是無辜的,一個是他自己,還有一個是兇手。

那個兇手,吳憂曾在地鐵上與他有過接觸,只是背對吳憂,長相看不清楚。吳憂偷竊手機時,那人微微回過頭來,只露出半側臉頰,就算吳憂看見了,現在也應該早忘記那人長什麽樣了。

此刻,他終於嘗到了百口莫辯的滋味。

除了靠自己來洗脫罪名,沒有其他辦法。要抓兇手,必須得有犯罪嫌疑人。無論從動機入手還是其他,都需要接觸譚潔平時活動的圈子,知道有些什麽樣的人和她密切接觸,且有殺人動機。

而了解這些情況唯一的途徑,就是前往譚潔就讀的學校,和她的朋友談一次。

根據報上提供的信息,譚潔是某大學英語專業的學生。去她們學校很方便,搭乘公共交通即可,時間也不會超過二十分鐘。

吳憂一路上低著頭,半句話都不說,主要是怕被車上的乘客認出臉。

下車的時候,他被身後的男人撞了一個趔趄,也沒有發作。他覺得此時的自己,心胸開闊的可以拿諾貝爾和平獎。現在即便是他被人按在地上一頓毒打,他站起來第一件事絕不是還手,而是調頭逃跑。

他從前在書上看到不少通緝犯會在好幾年後回警局自首,原因是在外面提心吊膽的日子太難受,不如去坐牢來得爽快。那個時候的吳憂無法理解,現在他才深切體會到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即使在路上有人多看了他一眼,他就會立即警覺起來。

禍不單行,準備出地鐵站的時候,吳憂突然發現錢包不見了,交通卡還在裏面。他尋遍全身,才想起下車時被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撞了一下。錢包怕是在那個時候,被那人順手竊了去。吳憂想,真他媽大水沖了龍王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