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船契(第2/4頁)

其實我覺得有點奇怪,七哥是個好人,我想他不會對船契有什麽圖謀,他很有錢,去了南洋,以他的身手和魄力,肯定會有一番作為的。

不過,話說回來,船契是一大筆錢,七哥說過,他在戰場上學到的事情就是要狠,如果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昧著良心也要去做,任何對自己沒利的事情,就算是幫人也不要做,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

七哥的想法,從殺人之後我就猜不透了,但之後的日子裏,我發現,他看蛟爺的眼神變得很難捉摸,平時還和我說說話,現在基本不太說話。蛟爺顯然也發現了他的異常,但是並沒有表示什麽,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中,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只好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現。黑皮蔡他們摸不清楚狀況,兩邊都不想得罪,也采取了和我一樣的辦法。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仿佛又回到了船毀時的狀態,每一天我們都盼望著會有一艘船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但一次次的失望後,好容易升起的希望又逐漸破碎。

沒過幾天,我們發現海水的漂流方向似乎又有所改變了,因為水的溫度明顯要比之前高了一些。蛟爺說,我們現在已經漂流到台灣島與菲律賓島的中間了,這時候海裏過往的魚也變得少起來,海裏看不到什麽魚的影子,只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像梭子一樣的小魚,偶爾從海面上飛進我們的船裏,這種魚沒有肉,很難作為主食。

蛟爺腿上的傷勢越發嚴重,站都站不穩。傷口不見愈合,反而開始出現惡臭味。我想,這傷勢也許是他當時托付我的原因之一吧。隨著儲備越來越少,我開始著急起來。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算是個合格的漁夫,現在才知道,那只是剛剛入門的半吊子,在魚多的時候還成,現在這種局面,在海面上瞪一天,別說叉到,連看得到的魚都很少。

蛟爺說,這裏的魚少,是因為連年的戰亂,太多鐵皮船開來開去,又打炮又轟炸的,魚全躲到深海去了。要在這裏打魚得靠拖網,往水深的地方去,或者用釣鉤。

阿娣的情況更加糟糕了,醒來的時候總是一副呆滯的樣子,更多的時候是陷入一種奇怪的昏睡狀態裏,卻不見絲毫憔悴。她食量小,多余的魚肉就分給蛟爺,蛟爺是我們這裏最需要營養的。我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光靠叉魚是扛不下去了。

這個時候,就只能靠七哥,他似乎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雖然比起我來強得多,可有時候兩天都只能叉到兩三條魚,蛟爺和阿娣分得多,但是我、七哥和黑皮蔡他們,基本上只能啃魚頭了。

對蛟爺這樣的病人來說,食物遠遠不夠吃。人都慢慢消瘦了下來。

我越來越預感到形勢不太對勁,蛟爺的病這麽下去,會不會突然惡化誰也說不準,如果蛟爺沒撐住,這船就算是沒了魂魄。那我們就算能活著,也只能永遠在這片鬼海上漂流。

我想起了之前綁在船後的那些漁線,自從紫眼魚吃完後,我總覺得釣上來的東西有些邪門,就不再用了,幾乎忘掉了它們的存在。我重新在船上的一些殘骸裏拔出了一些鐵釘,並把那些本來就很堅固的魚繩弄成了一條又粗又長的拖釣繩,鉤上魚肉,拋入了深海中。做完這些之後,我發現在船頭的七哥看著我們這邊,臉上露出一種很難形容的表情。

這些魚鉤第二天拉上來的時候,真是出乎我們的意料,除了最普通的幾條梭魚外,最大的收獲是一只大海龜。人總是那麽奇怪,捕魚方便的時候,我們天天吃魚覺得膩,等捕不到魚的時候,只希望能多吃一兩塊魚肉就好,而現在這只大海龜,讓我們有了更多的奢望。

我們小心翼翼地用了船上僅存的兩根火柴,弄了些船上的木塊,用它做了一大鍋海龜湯,雖然味道不怎麽樣,但是對我們這種長久沒有吃飽東西的人來說,那已經是人間極品了。

湯煮好之後,黑皮蔡二話不說就來吃,我看著七哥拿著魚叉還站在船頭,就舀了一碗湯過去。雖然覺得之前他的做法有些不妥,但是還是希望能夠盡量緩和他和蛟爺之間的矛盾。

“七哥。”我說道,“今天別弄了,來吃飯了。”

七哥回頭看著我,沒有接過碗,忽然伸手牢牢把我端的湯碗壓住,嘆氣道:“閩生,我們不能再這麽漂下去了!”

我耐心地勸說道:“七哥,蛟爺說得有道理,現在霧氣那麽大,就算有輪船路過,也不會發現我們的。還願的地方近在咫尺……”

七哥聽著我這樣說,看著我的眼神逐漸焦躁起來,揮了揮手,制止了我繼續往下說,雙手抱頭,胸膛快速起伏,努力地深呼吸著。

不管是小時候一起玩耍的時光,還是在福昌號上重逢,在我的印象裏,七哥都是一個非常從容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七哥如此焦躁和無力,心裏有些害怕,上前一步道:“七哥,先喝點兒湯吧,蛟爺不會害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