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食餌(第2/2頁)

船尾的人吃得比我還少一半多,挨到現在他們一定更饑餓吧,起先不用銀元換刀魚已經犯了大忌,現在鐘燦富又想幹什麽?

看著圍攏過來的人,鐘燦富把那條魚湊近自己的嘴邊,一邊細細打量著他跟前的那些人,一邊啃咬著那條魚尾的幹魚鰭,咂咂嘴做香甜狀。蛟爺看上去好像很平靜的樣子,但我看見他臉上的肉,卻在忍不住地跳動。阿娣今天一直在昏昏沉沉地睡著,七哥在若有所思地看著,船尾那邊,全叔一臉陰森地吞著口水,轉過頭去跟黑皮蔡說了什麽。

鐘燦富得意地望著面前這群人,之後引發了軒然大波:“哪個水靈的娘兒們陪老子睡覺,這條魚就歸她!”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幾個男人頓時陰沉著臉坐了回去,眼神不善地望著鐘燦富和剩下的女人。驚愕一陣後,有兩三個女人滿臉不屑地呸出聲來,嘴裏罵了起來,但更多的是餓得兩眼直勾勾的女人,都像丟了魂一樣往鐘燦富面前湊,嘴裏喊著:“給我,給我!”坐在船頭艙板上的兩個淘海客見狀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兩人在那裏劃拳,勝了的那個得意地說:“等會兒我先去爽,哈哈。”

陳水妹先前就把衣服洗了晾曬在頂上的艙板上,現在她一把就將面前穿著的那件粉色繡花的半截肚兜扯去,大聲地喊道:“燦哥,給我,我什麽都幹。”

邱守雄咬著牙盯著這一切卻一聲不吭,倒是旁邊有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站了起來:“你們還有沒有一點兒廉恥了!為了一條魚,眾目睽睽之下,居然這麽不要臉!”

“我呸,去他娘的廉恥,老子現在只想在死前圖個快活!魚只有這麽多,誰知道這條破船什麽時候能靠岸。”鐘燦富一把推開靠近他的陳水妹,“他娘的你這個放花鷂子的臟賤貨,你給老子滾到一邊去!”

最後鐘燦富不理陳水妹的苦苦哀求而選了另一個年輕女人,那個年輕女人一只手緊緊地攥著那條魚,一邊啃一邊跟著鐘燦富爬到了頂上的艙板上。聽著上面傳來的喘息聲,我身處的船艙死一般沉靜,沒過多久,其他人開始互相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只是離得遠他們又說得小聲,我並不知道他們講了些什麽事。

這件事情以後,整個下午,都沒有人再過來向淘海客們央求食物,甚至等了一會兒,其中一個淘海客學著鐘燦富的樣子,拿了一條刀魚站在船艙中間得意揚揚地喊話,回應他的也只有掩飾不住的敵意眼神和死一般的沉默。那個淘海客漲紅著臉等了半天沒人搭理他,灰溜溜地回到船頭,滿臉難以置信和憤憤不平。

看著這一切,我感覺到一陣悲哀,同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們僥幸活下來,但在這艘破船上,也許活著比死了更悲慘。想到這裏,我看了一眼蛟爺,這個福昌號實際上的龍頭老大此刻眼神復雜地盯著人群。

自從福昌號遭遇日軍炮擊後,他像忽然變了一個人一樣,基本所有的事都由鐘燦富出面維持,但往常鐘燦富有他約束,也不敢幹出什麽出格的事,可現在蛟爺明顯也不齒鐘燦富他們的行為,為什麽不阻止?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船尾那邊起了一陣騷動,我站起來一看,見是有人在艙板上打滾。再仔細一看,原來是全叔。有個女人的聲音大叫起來:“啊,他吐血了,郎中呢?!那個小白臉不是郎中嗎?快,快叫他來看看!”接著黑皮蔡跑到船艙中間來叫我過去幫他叔叔看病,我望著目光閃爍的黑皮蔡,心裏萬分疑惑,難道都這個時候了,他們兩人還在打壞主意嗎?

我看了看蛟爺,他想了想說:“拍花的,你去幫他看看吧,萬一是瘟疫也好提早打主意。只是你要注意安全,萬事小心!明白嗎?蝦仔,你陪他一起去。”

蛟爺的這幾句話說得有些奇怪,感覺隱隱有所指,我沒法再推辭,便拿上藤箱跟著那個叫蝦仔的淘海客過去一看。那個全叔口吐鮮血和口水,手腳一直在打著哆嗦,白眼直翻,在船板上翻來覆去地打滾,看上去就像抽羊癇風,但是羊癇風斷然不會吐血的,頂多會吐白沫和口水,難道是抽風的時候咬到了舌頭?我摸著他的脈象,除了跳得快一點之外,別的並沒有異樣。

轉念一想,我便判定這兩個家夥多半又在搞鬼,正想戳穿他們,那全叔卻像緩過了氣來一樣,身子一挺,原先打著哆嗦的身體軟了下來,癱在了船板上,那副表情就像才看清是我,馬上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咬著牙睜大眼睛注視著我,嘴裏恍若毒蛇遊動一般嘶嘶作響。

“我要死了,快救救我,救救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