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夜幕(第2/3頁)

鷓鴣哨本不想再有旁人相幫,搬山與卸嶺手段不同,從不依仗人多,對搬山道人而言,人手眾多之時反倒不得施展,但也不好回絕陳瞎子。最後兩人一商量,只讓紅姑娘和苗人向導跟隨同去。如遇險情,可放火箭為號,附近收拾殘局的盜眾都會立刻趕去接應。

那紅姑娘是月亮門裏的好手,破關解鎖都有過人之處,又有飛刀袖箭的絕技,並且她不像尋常盜眾一樣急功趨利,跟在身邊是個得力的幫手。而那苗人雖然膽小如鼠,卻是當地土人,熟悉老熊嶺的地形地貌和一切風物掌故,進山鉆林,都離不得他。這廝貪圖陳瞎子多賞他幾兩煙土,當即豁出性命了願意跟搬山道人前去盜墓。

等到安排已定,吃了些幹糧,夜幕便已降臨了。鷓鴣哨和紅姑娘都換上黑色的夜行衣,讓那向導拖上一架蜈蚣掛山梯,三人又各自背了一只竹簍,將怒晴雞和另外兩只雄雞裝人其中,看看皓月初生,光同白晝,便立即動身前行。

那座斷裂的山體一路滾入谷底,沿途壓斷了許多樹木,滿目皆是血汙碎肉,並無一寸平地可行,只好從另一邊的林子迂回入內。這晚的月色似水般明澈,也就並未挑起燈火,都把馬燈熄了掛在腰間,穿林過去,一派林深人靜。轉進山坳沒走多遠,身後卸嶺群盜收屍整隊的噪動之聲便聽不到了。

路上三人談論瓶山古墓之事,紅姑娘趁機謝過了鷓鴣哨日間相救之恩,鷓鴣哨對此毫不在意,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紅姑娘說救命之德豈是小事,雖然暫且托寄在綠林中棲身避禍,專跟著舵把子做些沒王法的勾當,可也不敢忘了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為人處世之道。搬山道人在日間也折了兩人,她眼見鷓鴣哨再無其他的幫手了,便說今後願意脫離常勝山,跟在他身邊去各地倒鬥,雖然力量單薄,卻必定不計安危舍命相助。

鷓鴣哨何等之明,見紅姑娘如此說,早知她是有意以身相許,就只好把話擺明了,免得日後情愫糾纏生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搬山道人雖也和外人通婚,可這一族中之人盡受鬼洞惡咒折磨,壽命都很短暫。

紅姑娘見對方識破心事,覺得臉上發燒,好在月光下也看不分明,倒不易被那不相幹的苗子看到,只好說些旁的,把這話頭岔開。她對這世上的得失成敗並不關心,但要說到命苦,月亮山自古便是處在社會底層,備受壓榨欺淩,短命夭折的藝人何曾比身受惡咒的搬山道人少了。紅姑娘的師妹黑丫頭就是十六歲丟了性命,她家裏連老帶少七口人,也都是被官府逼死的,說起來就止不住要流眼淚。

鷓鴣哨不想談及世態炎涼,說起來難免讓人心灰意冷,只是覺得紅姑娘的師妹竟叫黑丫頭,這月亮山裏的藝名卻真古怪,都是以顏色做字,瓶山附近的老熊嶺義莊,本來是座“奶奶廟”,裏邊供著白老太太,難不成那老狸子也是月亮山裏的?難怪會使幻術。

說話間差不多就快三更天了,月色已高,煙霧四合,密林中又是妖氣朦朧。鷓鴣哨讓那二人暫時停住腳步,縱身攀上一株大樹舉目四顧,看演了那塊巨巖在林中的方位,都籠在一片詭異的薄霧之中,看罷便溜下樹來,仔細尋問苗子這後山的地形。

洞蠻子忙不叠地回答:“好教這位墨師哥子得知,山後林谷重疊,盡是不見人煙的荒涼地界,四周那些天然生成的石筍石柱,咱們洞民們稱其為笏巖。笏巖密林之地,正是形如飛鳳展翅的怒晴坳,最深處據說早年間是七十二洞的祖洞,如今好像還有些玄鳥、黑熊的石像遺跡,荒廢已久,現在的當地人也不怎麽看重此地了。”他對鷓鴣哨的印象先入為主,還以為此人是陳瞎子請來幫忙盜墓的紮樓墨師,兼之當地洞民對木匠極是尊敬,便仍是以墨師相稱。

鷓鴣哨暗中點頭,心想瓶山古墓果然取的是厭勝之法,以懸空墓穴的陰氣壓制夷人祖洞的祥瑞之氣。元人壓勝之道並非鮮見,元滅南宋後,江南釋教總管楊璉真迦曾把南宋歷代皇陵盜挖一空,將南宋多位皇帝的屍骨搗爛,混合在豬狗牲畜的骸骨之中,埋在一個大坑裏,又在上面建了座鎮南塔,用以鎮壓南人的龍興之氣,這辦法便是典型的厭勝。又想:“夷人祖洞卻不知是否真有什麽名堂,看這林中薄霧不散,料來也不是太平的去處,不可不加防備。”

念及此處,便讓紅姑娘和苗子都放輕了腳步,尋那月光照不到的樹影裏潛行過去。這時就聽得那林子深處哭聲四起,哭得嗚嗚咽咽極是悲切淒修,好像死人出殯時號喪的一般,中夜的密林裏聽來極是淒楚,使人毛骨悚然。

苗子知道這山裏絕對再沒旁人,怎麽會有這許多哭聲,心道莫不是祖洞裏的先人冤魂在夜裏出來訴苦了?想到這嚇得他抖成了一團,頭皮子上的毛發都一根根豎立起來,腳底下發虛如踏棉絮,當場就要一屁股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