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詐死(第2/3頁)

而裝殮屍骨的棺槨,其原料包括木、石、玉、銅等物,埋在地底年頭多了,也吸納了地脈靈氣,可以作為煉丹時的爐火之道。燒丹服食而成仙的事情,古來已有,誰不想求個沖虛清靜、出有入無、超凡俗而上升、同天地而不老的神仙道路?可那修真煉性,吐故納新的內外丹法,也有上下高低之別,大多方士是不肯用死人煉陰丹的。想不到瓶山雖是給皇家燒丹的丹宮,裏面卻實是處藏汙納垢的所在,為了燒成真丹,竟如此地不擇手段,實是令人發指。

鷓鴣哨雙眼一掃,已知究竟,看這井底周遭有許多巖石裂縫和窟窿,都是瓶山傾斜的山勢而產生的。六翅蜈蚣可借此在各殿間倏來倏去,但人在井下卻好比是坐井觀天,莫辨東西南北,也不知哪條巖隙可通外邊。正要進去躲避,卻聽井壁高處百足抓墻之聲越來越近,正是那六翅蜈蚣緊追而至。

鷓鴣哨見那蜈蚣來得恁般迅速,在鬥洞般的井底如何與它周旋?想閃身躲進巖隙怕也來不及了,何況一旦蜈蚣追進山縫裏,更是難免送命。

他急中生智,四處一張,跳下玉槨,滾進下邊的死人堆中,隨手扯了一具屍擋在身上。那古屍一身絳紫色的枯皮,空張著兩排缺東少西的牙齒,雙目深陷下去,頭上和下頜還有花白的頭發和胡須未曾脫落,顯得十分猙獰詭異。

但鷓鴣哨渾身是膽,硬是敢藏身在死人堆裏裝死,把那幹屍搭在玉槨之側,恰好把自己遮在底下,身周則都是其他死者的峨峋骨骸。他躲在屍骨堆裏,運起龜息之術,呼吸和心率頓時緩慢了下來。

搬山倒鬥常在空氣不暢的地底古墓裏穿梭往來,那種地方陰氣屍氣都是極重,應對之道,除了服用藥物之外,還必須要學會如何閉氣,精通此術的,能練到最多只比死人多留一絲活氣。生存在地下的地龜,呼吸速度和心跳都緩慢異常,但都活得幾百年。曾有人挖出過一塊墓碑,碑下壓著一頭地龜,被壓在地下數百年,只憑地縫裏的空隙空氣存活,沒吃過任何東西,只喝滲入泥土中的雨水,餓的時候就以極慢的速度吞吃地縫裏的空氣,直到幾百年後被人從碑下刨出來,那石碑都已殘破不堪了,可它卻仍然活著。所以盜墓之輩在地下呼吸的辦法,也稱龜息之法。

鷓鴣哨就使出這種手段,屏氣埋息地藏在幹屍底下,警惕地察覺著外邊的風吹草動,只聽丹井壁上刷刷刷一陣響動,那六翅蜈蚣已從壁上爬至井底。

鷓鴣哨悄悄偷眼望去,只見那蜈蚣正爬在棺槨和幹屍堆積的井底打轉,不時把兩條長長的觸角探進死人堆裏,似乎想找出剛才傷它的那個活人。它身上中了一通亂槍,又被怒晴雞一番撲啄,六根透明的翅膀都被撕掉了一半,周身上下也快散架了,但猙獰依舊,仍然精力十足,須爪攢動,在井底來回遊走的速度極快。

鷓鴣哨暗自心驚,這廝莫不是真已形煉得大道已滿,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勢,卻絲毫不見頹狀?正自納罕,忽然眼前一黑,那蜈蚣剛好從他身上爬過,枯葉般的一節節腹甲近在眼前,好在有幹屍擋在上面,那大蜈蚣轉了幾圈,都沒發現鷓鴣哨的蹤跡。

鷓鴣哨本以為六翅蜈蚣受傷將死,想躲在幹屍堆裏拖延片刻,等它傷勢發作死在當場再做理會,可未曾想到那蜈蚣生性如此悍惡,身上千瘡百孔還能遊走不停。他卻不知這蜈蚣雖然厲害,卻並非不顧傷勢嚴重,實是因為瓶山裏有群雞鼓嗓,攪得它三神不寧,如癲似狂,不肯停歇片刻。

六翅蜈蚣轉了幾圈,未能覓得活人,就勢爬到丹井邊上,在墻上來回摩擦身體。鷓鴣哨心覺奇怪,偷眼去看,只見丹井的那處角落裏,堆放著許多藥石芝草,還有許多丹瓶藥罐,都已經碎了滿地,各種丹藥四處散落,那老蜈蚣在藥石上磨蹭傷口,竟然是在給它自己療傷。

鷓鴣哨暗罵一聲“好孽畜,還不肯死”,雖是有心了斷了它,奈何現在赤手空拳,扔掉的兩支鏡面匣子也不知掉到哪去了,想到自己的師弟師妹都慘死在它手裏,不禁恨得牙根發癢,又念及現在搬山族中都是病弱婦孺,昔日從沙漠孔雀河雙黑山遷徙到內地,傳了千載的搬山道人,如今竟只剩自己一人,心中好生絕望,忍不住就想推開幹屍,出去同那蜈蚣拼個你死我活。可他也十分清楚,倘若自己逞得一時血勇,再次有個閃失,搬山道人就算徹底絕了,只好強行忍耐,躲在惡臭的幹屍下等候時機,如果沒有萬全的把握,絕不肯輕舉妄動。

正當鷓鴣哨思潮起伏之際,忽覺耳上一陣麻癢,險些驚出了一身白毛汗來,原來死人堆裏有條三寸來長的蜈蚣,從身下一個骷髏頭的眼眶裏遊了出來,它似乎察覺到鷓鴣哨是個活物,竟從他的耳旁爬上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