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絞繩(第2/3頁)

我見炕頭有盞銅制油燈,裏面還有殘余的松油,便用松燭接過火去點了,這一來屋中亮堂得多了,舉著油燈借著光亮一照,發現四具吊死的男屍,裝束都是相同,一水兒的黑衣、黑鞋、黑褲,連頭上的帽子也都是黑的,唯獨紮在腰間的腰帶和襪子、帽刺是大紅的,其實同樣是紅也分好多種,它們這是艷紅艷紅的那種豬血紅,我看不出這身行頭有什麽講就,但應該不會年代太久,似乎是二三十年前的舊式服飾,我估計埋在土中的黃大仙廟,大概就是這夥人挖出來的,想不到他們進來後就沒能出去,我們一進這地窨子,就跟發臆症似的自己往繩套裏鉆,要不是我把那鬼火吹熄了,現在這地窨子裏此時早已多出了三個上吊的死人,民間都說上吊的死人,必須騙個活人上吊,才能轉世投胎,難道我們剛剛就是被“老吊爺”上了身,中了魔障嗎?

胖子這時候緩過勁來了,指著四具“老吊爺”破口大罵,差點就讓這些吊死鬼給套進去了,想起來就恨得牙根兒癢癢,地窨子裏有口放燈油的缸,胖子一面罵不絕口,一面張羅著要給上吊的死人潑上燈油點了它們的天燈。

我心想燒了也好,免得它們日後做祟害人性命,但剛一起身,我發現側面的墻壁上有條墻縫,那墻縫不是年久房坯開裂,而是特意留出來的,地窨子後面還有空間,只是打了土墻隔斷,昏暗中沒能發覺,就在土隔斷上的墻縫中,有兩盞綠盈盈的小燈在墻縫後窺探著我們。

地窨子裏光線太暗,那兩盞綠色小燈一閃就不見了,我腦袋一熱,也沒多想就趕緊跳下土炕,撥開懸在面前的吊客,沖到墻側的夾空裏,只見從我們手中溜走的“黃仙姑”,正用兩個前抓扒在墻上,偷過縫隙往屋裏瞅著。

隔墻後也是一間建在地下的大屋,不過這間屋裏沒有吊死的人,反倒是吊了一排已經死挺了的黃皮子,黃皮子跟人換命的傳說由來已久,據說黃皮子是仙家,善能禍害人,使人倒黴,或是迷人心竅,但它道行有限,即使是修練幾百年的老黃皮子成了精,山裏的精靈修煉成精十分不易,但這所謂的“成精”也不過就是日久通靈,例如能聽懂人言,或是模仿人的形態舉止一類,但人是生而為人,所以即使成了精的老黃皮子,仍然是比萬物之靈的人類低等很多,它再怎麽厲害,也不能輕易要人性命,它倘若想要了誰的性命,就必須找只族中的小黃皮子跟這個人一起吊死,這類事好多人都聽說過,但誰也說不清其中的究竟,也許黃皮子迷惑人心就是通過自身分泌的特殊氣味,給人產生一種催眠作用。

這些事在山裏長大的燕子最清楚,其次是胖子,胖子的老子在解放前,曾經在東北參加過剿匪工作,對東北深山老林裏的傳說了解很多,也給他講過一些,三人中只有我最不懂行,當時我對黃皮子所知並不太多,不過我看見“黃仙姑”趴在墻後鬼鬼祟祟,就知道多半是它在搗鬼,搶步過去將它捉了,拎住後腿倒提起來一看,只見它後腿上的鐵絲還沒弄斷,嘴裏依然被堵著“麻瓜”,“麻瓜”就是山裏產的一種野生植物,對舌頭有麻醉作用,捉了野獸給它嘴裏塞個“麻瓜”,它就叫喚不出來了,而且口舌麻痹,也張不開嘴咬人。

身後的胖子也跟了進來,我把“黃仙姑”交到他手中,這回可再不能讓著小黃皮子逃了,我看了看吊在後屋的黃皮子,剛好是七只,其中三只的屍體還帶住余溫,剛死沒多久,肯定是想跟我們換命的三只,另外四只的屍身都幹癟枯硬了。

我忽然想起點什麽,回頭瞧了瞧胖子手中“黃仙姑”那雙靈動的小眼睛,又看了一眼剛剛我們上吊的方位,心想那時候被黃皮子迷了心智,伸著腦袋往繩套裏鉆,當時對著面前那盞綠色的鬼火一吹,將其吹滅,才幸免於難,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什麽鬼火,而是黃皮子的眼睛,它被我吹得一眨眼,才破了攝魂術,不能讓它這對賊眼再睜著了,於是我掏了個剩下的黏豆包,摳下一塊來,把“黃仙姑”的眼睛給粘上了,這才覺得心裏踏實了。

後面這間屋中,所有的東西都與前屋對稱,也砌了土炕,炕頭有張古畫,畫紙已經變做暗黃,畫上顏色模糊不清,但還能辨認出上面畫著一個身穿女子古裝,卻生了副黃皮子臉的人形,與廟中供桌泥塑完全相同,看來這就是黃大仙的肖像,但在那畫中仙姑的腳邊,還畫了一口造型奇特的箱子,那部分畫面格外模糊,怎麽看也看不清楚,當地傳說黃大仙有口裝寶貝的匣子,難道就是這畫中畫的箱子?

我和胖子當時一點都沒猶豫,立刻在屋中翻箱倒櫃的找了起來,黃大仙廟下的地窨子暗室,有意模仿人類的居室,但形制十分詭異,處處透著邪氣,例如整間屋一分為二,卻又用完全對稱的擺設,一半吊著死人,一半吊著死黃鼠狼的木梁,此間種種匪夷所思,都與尋常殊絕,我們實在想看看箱子裏裝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只好硬著頭皮不去理會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