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火煉人皮紙 八

此時明月在天,銀霜鋪地,催老道看到面前這些人根本不是村民們的陰魂,而是穿著古衣古冠,或披甲提刀、或蟒袍玉帶、或霞皮鳳冠,其中也不乏神頭鬼臉的怪物,走路的姿勢僵硬詭異,胳膊腿兒都打直,跟在野台子上唱戲的打扮相似,正圍著村中的石燈轉圈,這些人看見屋裏出來個人,立時奔著他過來了。

催老道頓全身打個寒顫,情知不妙,急忙往屋裏退,忘了還有門檻,仰面摔倒在地,應了那句老話,人不該死總有救,那個從古冢裏挖出來的葫蘆還掛在腰間,葫蘆底撞到地面,驀地裏冒出一個火球,這時那些穿著古代衣冠的人都擁到跟前了,迎面撞到火球上,轟然燒成了一團,發出嗷嗷慘叫之聲,隨著火勢越燒越大,轉眼間盡成飛灰,四周彌漫著一股屍臭,良久不散。

催老道恍然明白過來,枯骨身邊的葫蘆,內中裝有機簧,填滿了西域火龍膏,用力拍打底部,能往外噴吐天雷地火,聽聞遼代有位火葫蘆王,以前這地界是遼國的地盤,古墓中的枯骨多半是此人。此刻驚魂未定,眼看那頭驢早沒了,多虧前幾天把驢栓到門口,驢叫能驅邪,村子裏的鬼怪不敢進門,今天忘了拴上,毛驢自己跑了,要不是盜墓挖出天雷地火葫蘆,怕是難逃一死,他打算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掙紮起身,記起幹糧還在屋裏,外頭兵荒馬亂,到處都是餓死的人,要逃命也得裹上幹糧再逃,他推門進屋想拿幹糧,可是心慌意亂,匆忙中不及分辨,推開門才發覺進錯了屋子,進了老頭父子所住的村屋。

外邊月光如水,屋裏仍是很黑,催老道推開屋門,一擡眼似乎看到兩個女子,他怔了一怔,揉眼再看,那老頭和蠢漢直挺挺地站在屋裏,他心知不對,還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就見那二人突然轉過身來,這一轉身又都變成了女子,發出“嘰嘰咯咯”的聲響,怪裏怪氣的臉怎麽看也不是活人。

催老道看出老頭和蠢漢身後,緊貼著一層人皮紙似的東西,同村中那些鬼怪一樣,是人皮紙成精,他想放出葫蘆中的天雷地火,燒掉這兩張人皮紙,可勢必殃及那父子二人,也是急中生智,從懷中摸出一根鋼針,分別對著兩張人皮紙刺出去,但聽兩聲尖叫,老頭和蠢漢撲倒在地,兩張人皮紙晃晃悠悠的要逃,催老道窺得真切,一拍葫蘆底,天雷地火打在兩張人皮紙上,立時燒作飛灰。

父子兩人緩緩蘇醒,跪倒在地咣咣磕頭,謝過催老道的救命之恩,原來玄燈村自古是做皮影戲的藝人聚居,皮影戲也叫燈影戲或玄燈戲,村子裏家家戶戶都有祖傳的手藝,用羊皮紮成戲俑,天黑後在燈前放一塊白布,藝人們躲到後頭口中唱曲,手裏操縱戲俑,在白布上現出彩影,村裏人三五成群結成戲班,外出演燈影戲謀生,男女老少所有人都能做會演,做得皮俑堪稱一絕,每年祭祖師之時,要在村中石燈周圍繞上一圈白布,在月下演燈影戲。

祖祖輩輩都以這門手藝為生,如此過了幾百年,這碗飯就不好吃了,因為同行是冤家,冤家太多,要想賺錢就得有別人做不出來的絕活兒,於是有村民剝取活人的人皮,做成人皮紙,這種人皮紙做成戲用,能以假亂真,看著和活人沒多大分別,從那開始家家戶戶都做,路過玄燈村投宿的人,往往被村民害死做成了人皮紙,錢是掙了不少,不料人皮紙陰氣重,放在木箱裏上百年即可成形,有一年演罷燈影戲,一時疏忽忘了封箱,人皮紙出來作祟,將村裏人全吃了,然後四出作祟,每天晚上聚到此處,整個玄燈村只有這老漢和兒子幸存下來,但也被人皮紙附在背後,這些年一直困在村子裏,多虧催老道火煉人皮紙,其怪遂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