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2頁)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小藤素風。老人的舉止和呼喚阿元的態度都是那麽傲慢無禮。這位如今已變成半個廢人的老人身上,還殘留著當年叱咤文壇的小說家常有的驕矜。對於安子所說的那句“阿元就像有兩位公公一樣”,他在剛才的短短幾分鐘之內,也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

太田正佇立在那裏沉思,小雨中忽見一位穿著雨衣的男子現身,從細長的板橋上走了過來。男子背上背著竹筐,走路的姿勢略微前傾。走過太田面前時,他用嘶啞的聲音打了個招呼:“您好。”

遇到陌生人也要打個招呼,似乎是這個小地方的習俗。

就在男子點頭致意之際,他頭上戴的防雨頭巾在微風吹動下掀開了一角,使太田瞥見了他的側臉。男子那張臉上皺紋橫生,看上去應該過了六十五歲。背上的竹筐裏裝著新剪下的小樹枝、雜草以及砍刀、鐮刀。男子的背影轉身進了阿元剛剛洗刷尿布的谷湯旅館裏。

“今天,我在谷湯旅館外面遇見小藤素風老師了。”

傍晚時分,太田向坐在春慶漆食案對面的安子說起自己白天偶然看到的一切。

“啊。老爺子身旁站著的那個年輕人是岡垣吧。”安子猜測道。

“是的,素風老師對阿元喊道,岡垣來了。這位叫岡垣的青年是個什麽來頭啊?”

“聽說他在岐阜的紡織工廠裏工作。據說是來向素風請教寫小說的,每個月總有四五次能在谷湯旅館或是附近一帶看到他。從一年前就開始了。大概他自己也在寫小說吧。”

“岡垣每次來,都會住在這裏嗎?”

“當天就回去了。”

“從岐阜當天往返,可是夠辛苦的。”

“沒有,不會的。從岐阜到小坂,搭快車也才兩個半小時而已,之後再轉乘巴士。開車的話,從岐阜過來也只要三個半小時就到了。”

“他是開車過來的嗎?”

“這一陣子,好像是自己開車呢。”

文學青年自古就不少見。有志於大眾文學創作的人,近來也大有增加啊,太田心想。

“跟那種中了風的老爺子學習,真的能對寫小說有幫助嗎?這老爺子,別說教別人寫了,連自己寫的小說都賣不掉呢。”安子毫不客氣地說道,看上去對素風完全沒有一絲尊敬之情。

“那倒是。不過,自己寫和教別人寫可不一樣。素風現在的確是年紀大了,可當年畢竟是風靡一時的小說家啊。他也熟悉很多歷史方面的知識,岡垣說不定是來學習那些知識的。”

“素風以前可能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可現在是指望不上了。這老爺子整天就知道對阿元吹胡子瞪眼呢。”

安子反駁的話語裏,充滿著憤憤不平,似乎很不滿素風對阿元的頤指氣使。她所說的“阿元就像有兩位公公一樣”,應該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接著,太田說道:“我還遇到了一位老人,是從對岸山裏沿板橋走過來的,六十五六歲的模樣。那個人背上的竹筐裏還裝著砍刀、鐮刀,進了谷湯旅館的後門。他可是那裏雇用的員工?”

“不,那個人就是那裏的老板,勇作的父親。”

“那一位就是梅田敏治嗎?”

“是啊。他看起來有六十五六歲,那是因為臉上的褶子太多了。其實今年才六十二呢。後娶的老板娘四十七,比他小十五歲。不過老板娘看著倒是年輕,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光從外表上看,差不多要跟老板差上二十歲呢。”

“這當老板的,居然也會親自去割草什麽的,真是能幹啊。不像一般的旅館老板。”

“是啊。像個下人似的,是吧?他在那一帶有二十町步的山林呢。因為現在人手不夠,這老板每天天還沒亮,就起床去巡視杉樹林,剪樹枝,割雜草,一個人幹這些活兒。聽說,山裏面還有老板休息的小屋,是個放工具雜物的小屋。那種地方,老板娘她們可是誰也不肯去的呢。”

太田在橋上看到谷湯旅館老板的身影後,就真切地體會到了安子所說的話。

“可是,勇作又為什麽會離家出走呢?留下了阿元在家裏望眼欲穿,他卻居然杳無音信?”太田又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啊,不知道。”安子的回答也還是跟上次一樣。

“這盤子裏的西太公魚,是從仙龍湖裏捕上來的呢。”她把話題岔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