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半張臉的自白
書房,
王軻重新換了身正裝,這是必須要做的。
正常醫院裏的白大褂可能一開始是為了追求整潔幹凈的需要,其實久而久之的,也就形成了一種醫生和病患雙方之間的依賴紐帶,病患看見穿白大褂的醫生,往往能感覺到一種心安。
否則你去看病時,看見給自己看病的醫生燙著殺馬特黃毛,破洞牛仔褲,打著耳釘,你還能放心讓他給自己瞧病麽?
心理醫生則是更需要注重這些細節,他們對自己客戶的治療,往往是從和客戶見的第一面時就開始了。
半張臉坐在先前府君坐過的位置上,翹著腿,手裏把玩著王軻放在辦公桌上的鋼筆。
王軻坐下來後,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鏡框,開口道:
“我們開始吧,能說說您最近遇到的問題麽?”
“我有點迷茫。”
呵呵,最近迷茫的人,有點多啊……
“能具體地說說麽,哪方面的迷茫?”
“就是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明天,後天,大後天,那時的我應該做什麽,我這裏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孤單麽?”
“我覺得,我應該早就習慣孤單了。”
“很多人都會這般覺得,事實上,這只不過是他們給自己進行的自我催眠。”
“是麽?”
“大部分情況,是這樣子的,而且這種情況,在一些服刑犯人身上出現得更多一些。
因為一直被圈定在小範圍的區域裏,無論是物理空間上的活動範圍還是對外資訊上的活動範圍都被極大的壓縮過了;
這是正常人很難承受的壓抑感,但理性又告訴他們,短時間內,他們是沒辦法脫離這種現狀的,所以,感性上,就開始進行自我催眠。
這其實是一種身心上對自己的自我保護措施,要知道,人,其實是這個世界上適應能力最強的一個物種。”
“服刑犯?你能看出來,我被關了很久?”
半張臉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曾接觸過不少在押服刑人員以及刑滿釋放後的人員,他們的一些特征,在你身上,我得到了相似的反饋。”
“他們的情況,都和我一樣麽?”
“在服刑人員,往往會表現出一種極強的不適應性,情緒往往會變得極為敏感,而服刑結束的人員,他們在花費了很長時間終於形成了一種能夠在監獄裏生活下去的模式和自我保護機制後,忽然又離開了那個環境,自然而然地會對社會生活造成一種自我內心的極大不確定性,也就是,您口中所說的迷茫。”
“哦。”
“您看過《肖申克的救贖》麽,裏面的老布在出獄後,於小旅館裏,選擇了自殺,這是一種對外界‘池塘’極為不習慣的和排斥的極端表達。
當然了,您大可不必在意這個問題,畢竟老布在監獄裏待了五十年,可以說,監獄的生活,已經算是他的絕大部分人生了。
他不認為自己一直生活在監獄裏,反而,出獄,對於他來說,才算是一種真正的——入獄。”
王軻下意識地去找自己的鋼筆,卻發現在半張臉的手上,王軻只能拿起桌上的一支圓珠筆,問道:
“請問,您的監禁生活,持續了多久?”
“具體的,記不得太清楚了,一兩千年吧。”
“……”王軻。
“怎麽了?”
“沒怎麽,還真有點長。”
“還行吧,正如你先前所說的那樣,可能當我已經習慣了之後,就不覺得那陣子到底有多痛苦了。”
王軻拿出紙巾,輕輕地擦了擦自己額角上的汗。
“抱歉,我開一下空調,夏天還是太熱了。”
王軻起身去開了空調,然後又走出去,倒了兩杯茶進來,一杯遞給了半張臉。
“所以,您現在是想解決這種迷茫的狀態,是麽?”
半張臉搖搖頭,“迷茫不迷茫什麽的,我真的不是很在意,或者說,其實我對接下來到底該怎麽活,也沒什麽好緊張的。”
“嗯?”
“這幾千年來,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我為什麽會存在。”
“這更像是哲學上的問題。”
“不是,有些人思考這個,是無病呻吟,但我不同,我是真的切身實地地感受到了。”
“我洗耳恭聽。”
“你是怎麽出生的?”半張臉問王軻。
“你是父母所生的,對吧,你的父母也會一直陪伴著你……”
“我是個孤兒。”
“哦,按照禮貌的話,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對你說聲抱歉。”
“是的。”
“那不客氣。”
“謝謝。”
“大部分人,這輩子,只遵循一條線生活著的,但也有一些特例,比如我,我是兩條線,而且後者比前者,要重得多得多。
當我慢慢強大起來後,我越來越意識到,其實,我的存在,只是一個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