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盤花海礁案 第九章 卷閥歸档

副官坐在船舷邊,看著礁石爆炸,船一艘一艘沉進海裏。他死死抱著那個密封罐,身姿挺拔。

因為返航,所有的士兵都很高興,沒有人注意到,副官端坐在那裏,已經默默地死去。

人都有自己命定之人,相生相克,無道理可言。完成了任務的他,不知道最後的時候,想的是什麽。

張海鹽從礁石中扒拉碎石,爬到礁石上,四周的船已經都被炸沉了,只剩下幾百個勞工和一方礁石,猶如企鵝一樣擠在一起。

他劇烈地咳嗽,將張海蝦拉了上來,張海蝦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反應。他的耳朵完全聽不見,耳朵鼻孔中全部都是血,只感覺到胸口剛才被打樁機打過十幾次,估計裏面都已經變成稀爛的西瓜瓤。但他還是撕心裂肺地叫了幾聲張海蝦,叫著叫著,他感到自己的手上開始奇癢難耐,翻開衣服,就看到自己的身上,起了一層血泡。

這不是燒傷的血泡,他轉頭看其他勞工,勞工們也開始發現身上起血泡,開始抓撓。

張海鹽渾身冰冷,他知道這是爆炸之後瘟疫散播,迅速開始侵入人體。沒有船和食物,在這麽小的一塊礁石上,未來幾個月,將是真正的人間地獄。瘟疫和饑餓,對於他來說,真的是如影隨形啊。

盤花海礁案結案文档中,有幾個未解之謎,到現在為止,張海鹽從未透露過細節。

六個月之後,有陳禮標家人攜漁船來尋找,在礁石上發現了張海鹽和張海蝦,將兩人帶回了馬六甲,沒有第三個人。

除了南部档案館卷閥的機密電報,沒有人知道礁石上的其他人去了哪裏。盤花海礁案最後以懸案結案,所謂懸案結案,就是有了結果,但無法公布。單份資料進入南部档案館地下的档案室內,其他卷宗全部銷毀。

為何桂西軍閥要在南洋尋找一艘瘟疫船,取得裏面的五鬥病的病源,轉由南部档案館南疆部分調查,無論是否查到,張海鹽都不會知道後續的任何消息。

三年以後,南部档案館。

又近黃昏,張海蝦坐在藤椅上,張海鹽默默地給他洗腳,張海蝦看著海的方向,有很多孩子在沙灘上奔跑。

“你讓我躺著就行了,何必每天把我搬來搬去的?”看張海鹽洗得認真,他仍舊有些不好意思。

“癱瘓的人,如果不翻動,是會長褥瘡的。”

“又不會疼。”張海蝦默默道。

“不管疼不疼,都是爛瘡。”張海鹽把洗腳水倒到樓下。

南洋档案館馬六甲的官邸,其實就是一處印度人的二層小樓,有一個小院子和一處很唬人的拱門,後面的樓房倒是很簡陋,但樣式是歐式的小別墅,在鼓浪嶼上很多,張海鹽見過。

裏面有他們兩個人的房間在二樓,走廊外能看到不遠處的海。二樓還有一個大房間做會議室,從來沒有坐超過三個人。會議室裏有發報機和一張很大的海圖。時間久了,海圖已經發黴開卷,權當裝飾了。

一樓也是結構一樣的三個房間,裏面有档案室,還有兩間房堆的都是雜貨,他們唬人的拱門臨街,來往的人都以為裏面住著洋人,不敢在外面叨擾,張海鹽就自己擺攤賣一些舶來品。他的英文很好,所以經常有洋人光顧。

南洋档案館的牌子一直掛在拱門上,這裏的人並不知道是幹什麽的。

“档案館還是沒有消息麽?”

張海鹽一邊幫張海蝦按摩腳,一邊搖頭:“不僅沒有消息,連餉都不發了。如果不是前幾年存了點錢,現在已經要飯了。”

“電報呢?”

“沒有回音。”張海鹽站起來,舒緩了一下腰部,“聽說粵系已經全面控制廈門了,档案館會不會受牽連?被撤了,或者被解散了?”

“如果解散了,你準備怎麽辦?”

“我們除了做特務,什麽都不會,兵荒馬亂的,特務總不至於找不到工作吧。”張海鹽道,“回廈門,找幹娘,然後換個主子繼續混日子。”

張海蝦就笑:“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升職回廈門了。”

“別說了,賣身契是我害你簽的,一起來,就一起回去。”張海鹽靠到欄杆上,就看到海岸的後面,很遠的地方,有好幾處黑煙,不知道是哪裏著火了,還是如何。

“東街口那個降頭師,給你算命怎麽說?腿他能看好麽?”

“他說治不好,而且我快死了,並且死了都不會安生,會變成妖怪。”張海蝦道,“不是死在腿上,是死在其他事情上。”

張海鹽就怒了:“傻逼胡說八道,等下我把他家燒了,看他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