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歸 去

那煙中的女子像是被刀刺了下一樣,猛地擡起眼睛,看了一下七婆,慢慢地又低下頭去,臉上充滿了無奈與痛苦,她點了點頭,消失不見了。

明朗又在鐘原家裏面晃,好像真的做了人家的貼身保鏢一樣,鐘原一眼看到曇花又打花苞,就很奇怪地對正要出門溜達的明朗說:“難道這是一個月開一次的花嗎?又要開了。”

明朗回過頭來,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可是,又找不到真正的理由,只是無緣由地討厭起那盆花來。

“這花真難看,養這麽一盆嬌貴的花做什麽?整天半死不活的,看著也悶氣,丟掉算了。”明朗發表意見。

鐘原大怒:“哇,姓明的,你別給臉不要臉,這可是我的家,我願意怎麽養都是我的事,我就是養一只恐龍你也管不著,這花這麽好,你審美觀暴掉了嗎?”

明朗托著小白鴿,出了門,一邊走一邊扭頭就說:“我不姓明,你這個豬頭,而且恐龍就算搞得到,你也養不起,再說了,那花只有你越看越好看,情人眼裏出西施,你嫁給那盆花好了。”

鐘原不理他,說了一句:“滅絕師弟,你是六根都滅掉了,而我,我還是比較有情調的。”

明朗回頭白了他一眼,罵一句:“變態戀花男。”雖然他隱隱感覺到不安,卻還是走下樓了。

鐘原正想追出去打他,卻聽到一聲細響,像有什麽東西炸開了,轉頭去看,那曇花的花苞最外一層的花瓣真的在他的目光中緩緩張開,第二層、第三層花瓣也從從容容、舒舒坦坦地向外舒展。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花瓣潔白如蟬翼般透明,當兩葉花瓣一左一右張開時,整朵曇花形若翩翩起舞的夢幻仙子,在美麗而寂寞地舞蹈。淡黃色的雄蕊在花瓣的依次綻放中出現了,這些雄蕊簇擁著的是一條細嫩的花芯。那清淡而沁人心脾的芳香,正是從這條花芯上散發出來,在花朵周圍裊裊娜娜地飄逸。

鐘原想去叫明朗,可是卻不忍心打擾那花的靜靜綻放。在這時,任何的聲響都是不應該有的。鐘原早就屏住了呼吸,甚至想埋怨自己的心跳。他傻傻地坐在床上,眼睛緊緊盯著那朵開放的花,眼睛發酸了都不會挪開。

她最初的舒張就是她進入凋零的開始,她積聚了無數個日夜的美麗在一夜之間盡情釋放。也許,更多的時侯,她只能在暗夜中獨自芬芳,沒有人去分享她的瑰麗與典雅,人們還來不及看到她的容顏,她的生命就已經終結了。

鐘原心裏湧出深深的哀傷。他甚至有一種沖動,願意用一切去換回曇花的盛放。腦中某個角落有個細小的聲音告訴他這沒有任何意義,但是他全然不顧。如果有機會的話,他真的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換,甚至是用生命去換也在所不惜。那朵凋零的花朵如此楚楚可憐,他定定地望著它,眼前卻映出了剛才夢中的那個女子的臉。

那樣一張美麗的臉上,卻有一顆如此淒美的淚痣,有什麽事情讓她如此傷心呢?

他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在哪裏。他只記得曇花開得美麗的淡然,看到那張臉,憂郁的臉在枯萎的花朵上微笑。

“你願意換回花開嗎?哪怕用盡一切也在所不惜?”腦裏有一個聲音在問,輕柔而溫暖,正像是那個女子。

“我願意。”鐘原聽見自己回答。

腦中另外的角落中有個細小的聲音在叫:“別聽!別相信!”

他搖搖頭,想避開這個聲音。“我願意。”鐘原聽見自己又說了一次。

許久,鐘原才回過神來。他頹然倒在床上,一閉上眼睛,那個女子的面孔和盛放的曇花就在他眼前浮現,終究合在一處。那個女子的發香和曇花的香氣混在一起,都似乎還留在自己的鼻端,那個夢卻已遠去了。

鐘原久久沒能入睡。

明朗早上起來,發現鐘原狀態不太好,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用手探了探鐘原的額頭,還有一點熱。明朗不放心地拍了拍鐘原:“怎麽樣?能不能上班了?”

“不去了……我在家睡覺。你去吧。”鐘原迷迷糊糊地說。翻了個身,後背對著明朗。

“那好吧。”明朗轉身去洗漱。不放心地回頭,看見鐘原後頸上什麽都沒有,才略微有些放心。他想了想,又找出朱砂畫了兩張符,貼在鐘原的床單上。

明朗剛剛洗完臉,就聽見有人敲門。打開門,看見蘇怡站在外面。

“死小子,起來上班了!”蘇怡一進屋就掀鐘原的毯子。

“不去。難受。”鐘原眼睛也不睜,順手又拽回毯子,蒙住頭。

“還病著嗎?”蘇怡又掀起被子,摸了摸鐘原的額頭,“虧你長這麽高大。別賴了,起床上班就不難受了。”

“說了不去了,別煩我。”鐘原不耐煩地撥開蘇怡的手,又扯過毯子蒙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