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相視無聲

黃僧衣的語氣讓我感覺到,棺中人不殺不行,不把她滅殺,所帶來的結果,不僅僅只關系到我的性命安全。

“日子還長著呢……”棺中人當機立斷,產生了逃走的念頭。事情很明顯,黃僧衣雖然難殺她,她也難殺黃僧衣,否則就不會用這樣陰損的手段再此隱伏襲殺,再加上我,要是真拼個你死我活,棺中人占不到半點便宜:“咱們走著瞧吧……”

唰!!!

說完這句話,棺中人的身子急速的朝後飛退,只退了有幾丈遠,那口破破爛爛的棺材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棺中人躍入破棺材,棺材就好像一輛疾馳的馬車,貼著沙土一路朝東邊去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黃僧衣,黃僧衣最開始的時候顯然有些不甘,想要追擊,但是跑了幾步,他又停了下來。我覺得,黃僧衣和棺中人爭鬥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要是有把握,黃僧衣就不會半途而廢,他肯定還是心有顧慮。

棺中人一走,那些跟隨她的亂七八糟的邪祟也跑的幹幹凈凈。我沒有走動,和黃僧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唯恐離的太近,又會有意外發生。

我們兩個人站在月光下,黃僧衣的模樣,我能看的很清楚。我的長相隨母親,但是眉毛眼睛卻隨父親。黃僧衣看著我,不知道會否想起昔年自己年輕時的樣子。

兩個人對視了許久,沒有說話,黃僧衣肯定也知道,父子相見,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他不易覺察的嘆了口氣,慢慢轉身,似乎想要離開。

“等等!”我看他要走,實在是忍不住了,在後面喊道:“我想問你……問你兩句話……”

黃僧衣停下腳步,但是沒有轉身,就這麽背對著我站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跟我來。”

黃僧衣在月色下飛奔,我一路尾隨,不過還是不敢靠的太近。這片灘地非常平坦,兩個人的腳力又快,不知不覺就跑出去好幾裏。灘地荒蕪,到了這個地方,放眼全都是漫漫的黃沙,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跑到這兒,天地四方好像只剩下了我和黃僧衣兩個人,他止步之後轉身望著我,我也隨即停了下來。我原本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話到嘴邊的時候,卻又啞口無言。

此時此刻,面對著黃僧衣,我心裏一直所擔負的責任,好像蒸發的無影無蹤。因為我和他是血脈相連的兒子與父親,我心頭所充斥的,是那種讓我自幼未曾體會但無時無刻不在渴望的親情。

心頭的這種感受剛剛一浮現,我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河眼中的那片幽深的水潭,想到了留在水潭中的娘。我始終都無法理解,為什麽河鳧子七門的人,心會那麽狠,把自己搭進去不說,還要把自己至親至愛的人都搭進去。

我記得,我曾經問過黃僧衣,但我還是想再問問他,想得到一個確鑿的答案。

“我想問問你……”我吸了口氣,壓制住不斷起伏的心緒,盡管我已經全力在控制,可是話一出口,嗓音卻在隱隱的發顫:“我娘……我娘那麽可憐……我想問你……你是否真的……憐惜過她……”

黃僧衣這個人,我接觸的不多,可僅僅從見過的幾面就能感覺到,他骨子裏有一種倔強,不肯低頭服軟,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會說出違心的話,更不可能低聲下氣。然而,當我問出這兩句話之後,黃僧衣的頭,似乎慢慢低了下來。

過了好長時間,他才開口,嗓音一下子變的低沉,其中還夾雜著一絲仿佛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悲戚。

“這一生,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娘……”黃僧衣低著頭,如同不敢直視我,慢慢的說道:“你問我,可曾真的憐惜過她,那我說句掏心的話,我曾把她當做自己的命一樣,把她看的比什麽都重……”

“那你為什麽那麽對她?她過世了,你還忍心把她丟在河眼,讓她永遠都在那片陰冷黑暗的水潭……”

“和你這麽大的時候,我也曾想過,為什麽?憑什麽?河鳧子七門的人就要走這樣的路,就要過這樣的日子?”黃僧衣一說起這些,似乎就觸動了內心深處真正的痛處,眼睛裏隱約泛起了一點淚光:“可是後來經歷的事情多了,也就了然,一件事,總要有人去做,落到自己身上,那就逃避不掉。”

我聽了他的話,也不知道說什麽去反駁。因為很多事兒,我也有體會。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事情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自己是決斷不了的。

如果有一天,我要終結天崩,但卻要犧牲自己至親至愛的人的時候,我想,我多半會和黃僧衣一樣。

“我不願這樣,我寧願所有的苦,都自己去承受,可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走的路,我要走的,是一條路,你要走的,也是一條路,彼此不能替代。”黃僧衣擡起頭,眼中的那一點淚光,仿佛在瞬間就隱沒了,他的神情又變的剛毅,仿佛這世界上再沒有什麽可以摧毀他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