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夜月填河

不知道為什麽,當我從白大王嘴裏得知了關於骸骨的這些事情之後,心情頓時沉重了起來。

關於陳家的傳聞,可能是真的。陳師從,我嫡親的爺爺,心機深如大海,沒有人能看得透,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當年做了什麽。事情明擺著,這具骸骨,是爺爺留下的一枚棋子,只不過骸骨有什麽用處,我已經不可能再知道。

“年輕人,它知道的,就這麽多了,再去找別人想辦法問,也問不出來。”白大王看著我猶豫不語,在旁邊勸道:“世間的事,就是如此,不可能什麽都由人掌控啊。”

“老爺子,我明白。”我打斷了思路,勉強笑了笑:“我沒什麽可問的了,這具骸骨,你帶走吧。”

“你這股痛快勁兒,我打心眼裏喜歡,我是老了,不過還有幾年活頭。”白大王從身上摸出一塊骨牌遞給我:“拿著這個東西,將來真有什麽事情,就到架子山找我。”

我道了謝,幫著把骸骨又裝進布袋子,交給白大王。白大王看著走路都顫巍巍的,但當真是來去如風,拐杖頓地的聲音響了幾下,人已經走的很遠。

等白大王走了之後,我在原地呆了一會兒。陳家的事情我若一點都不知道,那也罷了,可知道的越多,腦子就越糊塗,根本分辨不出來,當年爺爺的真正用意。

難道這一切,都是個無解的死謎?

這一來,我就再不用去松樹嶺了,從原地折回,朝著唐家八角樓的方向而去。

我還是趕著這輛馬車,走了有一百來裏地,這個季節走陸路是最難受的,雨水多,一旦下雨,灘地就泥呼呼的一片,我實在耐不住,路過一個小村的時候,拿馬車隨便換了點幹糧,然後斷斷續續的走了一段水路。

當我走到牙山口的時候,春雨連綿,一場春雨把乘船的乘客都阻絕了,渡口生意冷清,我不想耽誤事兒,跟一個老船家商量,付了他錢,包他的小船朝八角樓走。在這種沒生意的時候,老船家接了這個活兒,高興的不得了,一路上掌船,順帶和我閑聊,還抽空釣魚做飯。

這天晚上,老船家跟我商量靠岸休息,夜間行船不太安全,尤其是這樣的小船,所以我答應下來。老船家釣了兩尾魚,燉出一鍋好湯,就著幹糧美美吃了一頓。小船太簡陋,也沒有像樣的船艙,只能將就著睡一會兒。

不過,對於我這樣顛沛流離慣了的人來說,夜晚能有個可以睡覺的地方已經不錯了。和老船家聊了些閑話,各自睡去。

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多久,我仿佛聽到了一陣鐘聲。一時間,我沒能徹底從夢中醒來,也分辨不清楚這鐘聲究竟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等到我晃了晃腦袋,一翻身坐起來的時候,鐘聲從遠處的河面,悠然傳到了耳朵裏。

噗通……

老船家就睡在我旁邊,我坐起來的同時,他似乎也爬了起來,什麽也不說,踉蹌著邁步跳下小船。

我能看得出來,老船家好像並未完全蘇醒,眼睛還是閉著的,從小船跳下來的時候,噗通摔了一跤,但他渾然不知,爬起來之後,連身上的泥汙都不及拍打,晃晃悠悠的沿著河灘,朝鐘聲傳來的地方走。

“回來!快回來!”我趕緊上前拉住他,擡頭一看,極盡的遠處,河面上仿佛漂著一條小船。那船很破,空無一人,但船頭上懸掛著一口銅鐘。

這是七門的空船王鐘,王鐘本身就帶著神性,又在大空山被加持過,像船家這樣的普通人,絕對抵擋不過王鐘的鐘聲,會迷失心智。

我不知道聽過多少次王鐘的聲音,此刻的鐘聲讓我的耳朵嗡嗡作響,頭也一陣一陣的發暈,不過還能堅持的住。我拉著船家,可他好像完全不知身在何處,如同夢遊似的,只顧著悶頭朝前面走。

“別走了!”我在他耳邊大喊了一聲,然而還是沒有用處。

這邊還沒把船家拉住,余光一瞥,我的頭皮又麻了。我看見三四十個人,正從河灘的西邊朝河邊跑來,依稀看著這些人的裝束,就知道是附近村子裏的普通老百姓,被王鐘的鐘聲給引了過來。

毫無疑問,這是空船王鐘在拉人填河。

填河很殘酷,但沒有辦法。龐獨曾經和我說過,七門的人除非到了沒法子的時候,才會用王鐘拉人填河,充當七門的鎮河陰兵。因為七門的人少,所以不拉陰兵,就護不住這條大河。

可是,被王鐘拉來填河的,大部分都是平頭百姓,我當時很不能理解,龐獨說,犧牲一少部分人,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這是沒得選擇的選擇。

然而,這終究有違天道,七門的人世世代代都會拉人填河,很傷陰德。七門的人命數絕大部分都不好,跟這些不能說沒有一點關系。

我一瞧見這麽多人都被王鐘引來了,再也顧不上跟船家啰嗦,一巴掌砍過去,把他打昏在地。緊接著,我擡腿就沖了過去,在這些人還沒到河邊之前,攔住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