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繼續反擊

此時此刻的感覺,就如同在思考要不要自殺一樣,一刀下去,再沒有後悔的機會。跟人拼死搏殺,皮肉上的創傷不算什麽,但是心靈上的重壓才是無盡的折磨。看著他,就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是到了萬不得已,誰能甘心下手殺掉“自己”?

這,才是真正的考驗,自己對自己的考驗。我心裏說不出的為難,也說不出的傷感,總覺得這一刀,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挑戰,成敗,只在一瞬間。

沒人肯殺了“自己”,但是我很清楚,走這條路,必然還有許多自己難以面對和抉擇的事情,如果每一次都像這樣仿徨猶豫,甚至因為無法選擇而逃避,那麽這條路,還能走下去嗎?做大事的人,總要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苦和痛。

這時,我突然想到了龐大。他縱橫大河灘,如果甩手丟掉七門的職責,他必然能混的風生水起,可以享受更多,逃避更多。但他沒有,只為了責任,只為了信念,甘心付出。他明知道送自己親兒子去鎮河,父子或許永無再見的機會,卻依然義無反顧。這就是七門人的風骨,是七門人的信仰。

舍棄,只能舍棄,哪怕再難以抉擇,最後都要有個結果。我的心一橫,猛然閉上眼睛,唯恐自己會改變主意。手裏的刀子呼的落下,一下刺入了“陳近水”的脖頸。我不想睜眼,因為看著他,就好像看著自己的脖頸被刀鋒穿透了,我不願看到自己的鮮血。

然而這一刀下去,被刀鋒刺穿了脖子的“陳近水”突然泡沫一般的消失了,我的心神一陣說不出的豁亮,迷蒙在光斑中的一切都瞬間清晰起來,曠野,月光,鬼村,大地……一切清晰了,我的視線卻模糊,總覺得這些虛幻,可是又真實。

刀子刺出的一瞬間,不用任何人告訴我,我也能察覺到心境的某些蛻變。我,還是原來的我,但更堅忍,為了自己的職責,我能舍棄從前無法舍棄的人或物。我想,以後或許我會有兒子,女兒,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關頭,我會親手送他們走上漫長的鎮河路,即便永無歸期,永無止境。只要活著一天,心中的信仰就存在一天。

轟……

鬼村上方的霧突然濃的要滴水一樣,我感覺到之前那種怪異的聲響又出現了,妖異卻帶著隱隱神聖的氣息。濃霧裏,一道幾米高的身影無聲無息的挺立起來,我擡起頭,就看到了好像道觀大殿中供奉的道祖像。

“平過去,斬自我,陳近水,你果然了得。”高聳的道祖眉目如生,像是剛從天上的兜率天宮而來,他須發潔白,一根頭發就好像一縷大道:“但是走這條路,僅有這些依然不夠。”

我無聲的望著濃霧中的“道祖”,視線是模糊的,亦真亦幻,然而心裏卻比一面明亮的鏡子更通透。這世上,那兒會有什麽道祖,道祖只是信徒心中的虛影,是一個幻象。

“行走這條路,必然造孽,孽債不在你這代出現,就在下一代出現,這是逃不掉的因果,你要想清楚了,斬自我,仍非盡頭。”

“那又怎麽樣?”我心裏清楚,這肯定是誰在背後故弄玄虛,面對神一般的“道祖”,我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反而不由自主的輕蔑一笑:“為了這條大河,陳家已經付出了多少?再多些孽債又如何?”

“你不怕你的子孫後代,永遠陷在其中無法逃脫,無法自拔?”

“別再裝神弄鬼了!給我出來!”我的眼睛一掃,終於從朦朧的環境裏察覺出一絲破綻,一挺身猛沖上前,隨手拿著刀,從幾米高的“道祖”面前橫掃過去。道祖的身軀布帛一樣被撕裂了,刀鋒閃著寒光,後面的黑暗中驟然響起一聲低低的慘呼,血滴隨之飛濺出來。我看到一條瘦小的影子調頭就跑,速度快的驚人。他一逃竄,道祖,鬼村,連同鬼村上方的霧全都無影無蹤,月光乍現,我預感這肯定就是空城聲音的真身,二話不說,拔腳就追了上去。

之前跟“陳近水”一場大戰,體力消耗的很大,而且空城聲音非同一般,正常情況下,我難以傷他。但是殺掉“陳近水”,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質的變化,連“自己”都能殺掉,還有什麽畏懼的?我的信念更加堅實,信心再也無可動搖,猛追過去,三兩下已經追到了那道身影的後面。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空城聲音的身影,僅憑背影,我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紀,只覺得很瘦很低,穿著一件純黑的衣服,在暗夜裏像是一道偽裝色。他很靈活,躥的比兔子都快,我飛身趕到跟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

叮鈴……

就在我抓住他衣領的時候,從他身上驟然傳來一陣鈴鐺聲,好像是一顆已經生銹的鈴鐺,響聲嘶啞沉悶,然而這陣響聲好像能觸動人的靈魂,我一下就感覺面前的景物生出了重影,眼神飄來飄去,腳步也隨之虛浮。空城身影借著我松懈的機會,掙脫出去,馬上又飛跑起來。我被這陣鈴鐺聲搞的有些頭暈,強行平靜跳動的心,繼續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