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徹骨之痛(第2/2頁)

本以為這條故道應該是一條坦途,但是朝前跑了三四百米,一個寬闊的大水潭擋住了去路。水潭裏的水是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滲透下來的河水,本身就帶著泥沙,又夾雜進去水潭底部的土,比大河的河水還要渾濁。這是一攤死水,又沒有一絲風,不起波瀾。我的水性很好,可是看見這汪泥湯一樣的水,就覺得猶豫了,危險,總是隱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這是唯一可以前行的路,我打量了半天,只能從這裏過。我不想直接下水遊動過去,就轉身到後面那座木塔腳下,硬掰下來兩根腐朽的原木,連在一起推下水。站在木頭上慢慢的劃動,朝水潭的另一邊駛去。水面很平靜,當我站在兩根原木上漂到臨近水潭中心的時候,平穩的水面像是旋風般的冒起一個微微打轉的小漩渦。這個漩渦只有臉盆那麽大,遠遠沒有大河裏的暗渦轉動的猛烈,然而漩渦出現的同時,我覺得心裏就像被針刺了一樣,痛楚並且不安。

那是過去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非常難受。轉動的漩渦下面,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打著轉漂浮上來。我定下心神,一手握著刀子,把原木停在漩渦旁門,貓著身子,只要有東西上來,一刀就會刺下去。

隨著小漩渦的轉動,渾濁的水裏慢慢的浮起一絲一縷漂在水中的頭發,那麽一大團頭發水藻樣的浮出來,我根本分辨不出這是死人還是活人的頭發,什麽都不想,一刀捅了下去。但是握刀的手剛剛一動,那團漂浮的頭發中,閃現出了一張臉。

此時此刻水面出現的臉,應該是讓人極度恐懼的,但是這張臉很好看,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張臉,沒有見過這個人,然而看到她的一瞬間,我就感覺心頭被針刺的那種感覺更強烈了,一顆心被穿刺的千瘡百孔,說不出的疼。眼睛裏酸澀的發脹,握著刀子的手也慢慢的松開。

“孩子,認識我嗎?你還認識我嗎?”那個從水中浮出來的女人靜靜的躺在水面,她的目光是那麽柔和,那麽溫暖:“近水,水伢子,還認識我嗎……”

“你……”我感覺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的情緒很復雜,波動的非常劇烈,清醒的意識在不斷的提醒我,從這麽深的漩渦濁流中浮出的這個女人,絕對不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然而我卻刻意的回避自己的意識,我寧願相信這是真的。

我從未見過她,但是有些人,不用去分辨,血脈之中滾滾流動的血,會讓自己知道對方是誰。那是一種心靈上的互通和共鳴。

“水伢子,我的孩子,還認識我嗎……”浮在水面的那個女人聲音發顫,漂亮的眼睛裏已經湧動出了淚花。

“你是……娘……是你嗎……是你嗎……”我忍不住就想伸出手,去摸摸她,去印證自己的想法,她是真實的,很真實。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去世了。母親這個稱呼,在我的人生中是一片空白,童年時,每每看到別人家的孩子被母親抱著哄著呵護著,我就躲在一旁一個人默默的哭。當時我還小,我並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這種權力被剝奪掉了。

我不知道有誰在幼年時就失去母愛,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對母愛的渴望一直深埋在心裏,沒有被觸動的時候,這種渴望或許靜靜的,無聲無息,但一旦被觸動,那就像火山噴發一樣,不可收拾。

我在流淚,在發抖,心底不曾散去的意識在告訴我,我的母親已經死去了,變成了永遠的過去,不可能再活過來。但是此時此刻,看著漂浮在水面上留著眼淚的女人,我能感受到那種自己從未感受過的關切和愛護。那是一種奢侈的感覺,我連想都不敢想。曾幾何時,我孤苦無助的時候,就想著如果娘還活著,哪怕就讓我喊一聲,就在她的懷抱裏呆一刻,死了也值得了。

“水伢子,我的兒子,你還知道我,還記得我,你還記得我……”水面上的女人淚如雨下。

“娘!”我不敢眨眼,唯恐自己一眨眼睛,母親就會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