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無盡的路(第2/2頁)

之後,我私下找賽華佗問了問老鬼的情況,賽華佗說不準,老鬼這樣子,一直都在昏睡,沒人能保證他什麽時候會蘇醒,或者直接從睡夢中離去。

“現在能做的,只有靠有年頭的老藥,來吊住他的命,然後慢慢的想辦法。”賽華佗嘆了口氣,道:“治病如抽絲。”

“河灘上沒有老林子,老藥不好找。”老蔫巴蹲在墻角,道:“俺再去找找。”

我轉頭看看老蔫巴,他仍然迷迷糊糊的睜著小眼睛,那種目光裏,帶著一種本性的純凈。我感覺心裏發堵,老蔫巴的半截袖子已經空了,卻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主動要出去給老鬼找藥。

“老蔫巴……”我慢慢蹲到他身前,又抓起那半截已經空了的袖子,覺得我們七門虧欠他太多,越看越覺得不是滋味,眼睛發澀。

“幹哈!又想哭鼻子不是,俺啥事都沒有,身子棒,吃啥都香,比村子裏養的大肥豬都歡實,沒事。”老蔫巴伸出另一只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道:“這不是還有一只手麽,不耽誤俺扭大秧歌……”

事情就只能暫時這樣了,老鬼需要賽華佗一直照看,而我們,各有各的事情要做。爹和龐狗子都是做了父親的人,他們疼愛兒子,卻不一味的只顧護著自己的犢子,我跟彌勒還年輕,要單獨出來闖一闖。之後的日子,又要跟爹分開,我們七門這些幸存下來的人,必須巡視大河兩岸,盡全力護住剩下的幾尊鼎,大河能穩一天就算一天。

“爹,如果有一天,天崩真的來了,但我們守不住,該怎麽辦?”我心裏一直擔憂這個問題,這世間的事,不是我們說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

“真到了那一天,七門人,浴血焚身。”爹想了想,道:“拼了自己的命,就算盡力,將來到了地下見到列祖列宗,可以安心。”

爹和龐狗子還有唐百川都走了,我和彌勒也重新踏上那條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到盡頭的路。我們要護鼎,還要幫著老鬼找藥。

那個冬天,是我這輩子最忙碌的冬天,沒有停歇過。我們尋到了花老漢,從他那兒討了一株快要成型的何首烏,又跟幾個東北來的放山人換了兩支老參,拿回去給老鬼吊命。老鬼始終是那樣子,沒有醒,一個冬天都安安穩穩的躺在炕上。我就想著,他真的累了,奔波了一輩子,現在這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可以歇歇,不用理會外界的紛爭,不用再想著自己身上的責任。

我一直都在安慰自己,只要他還活著,就有蘇醒過來的那一天。活著,會有希望。

冬天過去了,不知道是怎麽熬過去的,開春的時候,河灘遠近開始泛綠,兩三個月時間裏,聖域,九黎,旁門好像都消停了一些,沒有人再在河灘上打撈大鼎。一開春,蟄伏了一冬的東西都開始露頭,河灘上多了一些人,都在尋找一種蛙,那種蛙在我們這兒被稱作金娃娃,是大補。尤其是那種長了三四十年的老蛙,非常罕見,一身是寶,河灘人每年開春都會捕捉那種金娃娃,拿到鄭州和開封那樣大城裏的老藥鋪子,能賣個好價錢。我跟彌勒也在找,專找老蛙,然後送到賽華佗那邊,給老鬼用。

我們兩個很小心,故意用爛泥糊了臉,不讓認識的人察覺,背著竹簍子在臥龍灘這裏連著轉悠了幾天,金娃娃出洞的日子越來越久,再過上幾天會全部消失。抓蛙的人少了,讓我們輕松了點。大概在臥龍灘這裏徘徊了三四天,有天中午,我和彌勒剛剛放下竹簍,打算吃點東西,就看到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背著一個幾乎和他一樣的框,慢慢沿著河灘從前邊走過來。

那肯定就是個五六歲大的孩子,本來我沒怎麽在意,但是對方背著大框,直奔我們而來。盡管是個孩子,不過舉止這麽明顯,不由自主就讓我提高了警惕。

那孩子直直的走到離我們還有七八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他應該就是河灘上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跟很多小孩兒一樣,趁著開春的時候出來挖野菜芽,撿鳥蛋,抓金娃娃。這孩子的眼睛很大,臉上沾著一片一片的泥巴,足足望了我們有三分鐘。

就在我和彌勒打算開口問他的時候,這個小孩兒突然就脆生生的說了一句:“他死了。”

“什麽?什麽他死了?”

“他死了。”小孩兒說完這句話,一言不發,背著大框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