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水魈暗算

指甲抓撓石頭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好像近在耳邊,我不知道為什麽這種聲音這麽大,晾屍崖面朝著河的一面就是用來懸掛屍體的地方,我只要再走兩步,伸頭就能看到。這時候是在白天,但是我一想到那些爛的不像樣子的屍體就沒有勇氣再朝前邁動一步,忍了幾忍,我打算原路返回,不管那陣聲音有多麽奇怪,裝作聽不到就是了。

我轉身走了幾步,那陣抓撓石頭的聲音仍在繼續,驟然間,一陣模模糊糊的嬰兒的啼哭聲從山崖向河的那邊傳了過來,啼哭聲哇哇不絕,頓時就把所有的聲音全部壓了下去。我頓時停下腳步,側耳傾聽,距離不算太遠,我的耳朵又好使,聽上去,那就好像是石崖的另一邊有一個出生不久的孩子在哭。

不是我誇贊黃河兩岸的人,在當時那個年代裏,自私貪婪的人有很多,但古道熱腸的人也不少,尤其是我這種在村裏長大,沒有接觸過真正社會的人,看見什麽不平事,心裏就忍不住想管。這個事情裏面肯定有什麽不對,不過我沒有想那麽多,聽到嬰兒的哭聲,立即轉過身,重新朝那邊走了幾步。河面的風攜裹著孩子的啼哭,一個勁兒朝耳朵裏鉆。

難聞的臭味鋪天蓋地,我從腰裏解下酒壺,喝了一口噴在衣角蓋住鼻子。走河的人大多愛酒,常年在水裏泡著,白酒能活血去濕,我沒酒癮,不過還是按著走河人的規矩,帶著一個酒壺。用粘了酒的布捂住口鼻,感覺就好一些,我給自己壯了壯膽子,一路爬到山崖邊,探頭朝向河的那邊看下去。

跟我想的差不多,晾屍崖上掛著十來具屍體,最下面那幾具已經很長時間了,估計家裏人沒有認領,風吹日曬,看上去慘不忍睹。我移開目光,掛的比較近的,可能是最近才被走船人放在這裏的。

一具比較特殊的屍體,馬上就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具屍體身上衣衫襤褸,頭發有一尺多長,披散著遮住了臉龐,掛在晾屍崖的屍體,都是從前胸穿兩根繩子,然後繞過手臂兜著,拴在崖邊的石頭上,屍體耷拉著腦袋,臉龐完全被頭發給遮蓋了,不過看著應該死去不久,身體大致還是完好的。這具屍體本來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但偏偏挺著個大肚子,像是懷孕的孕婦。

我的心立即抽緊了,腿肚子轉筋,在河道兩岸的民間傳說中,不管是投河自盡的,還是失足溺水的人裏面,懷著孩子的孕婦,絕對是最難纏的,沒有之一。一大一小兩條命死在水裏,怨氣比任何人都重,走船的人遇見河裏的孕婦屍體,都會躲著走,不敢招惹。我當時就感覺納悶,是誰把這具孕婦的屍體給運到晾屍崖的?

更讓我心驚的是,一陣陣嬰兒啼哭的聲音,仿佛就是從這個孕婦的肚子裏面傳出來的,從屍體的外觀看,死的不算久,但至少也有七八天時間,大人都死了,肚子裏的孩子能保住?自然而然的,我就想起過去村裏人說的鬼嬰的傳聞。

老輩人都說,河裏的鬼嬰很少害人,大多都是惡作劇一般的戲弄,把人嚇一跳也就算了,不會把無辜者朝死裏弄。我還是第一次親身經歷這樣的事,恐慌中又有很多好奇,下意識的抓住腰裏的打鬼鞭,繼續探頭觀察著。

啼哭聲接連不斷,聽著有點淒慘,讓人憐憫。生命這個東西其實很難說,說脆弱,很脆弱,好端端的人一下子就過去了,說堅韌又很堅韌,解放前,小盤河村有一次遭遇了百年難見的特大洪澇,整個村子都被淹了,決堤千裏,村子裏有一戶人家沒來得及逃走,兩口子帶著一歲的孩子,臨危爬到一棵老榆樹上,在樹上被困了七天七夜,一粒糧食也沒帶,一家三口竟然硬生生熬到水退。

我當時沒有想別的,就想著那孕婦肚子裏的孩子難道真的活了下來?但我畢竟不是傻子,那嬰兒的哭聲很清晰,一陣一陣的從崖邊孕婦的屍體肚子裏傳出,不過怎麽想還是覺得有點不對頭,所以我沒有亂動,在原地繼續看著,不把事情弄清楚的話,最好是不冒險。

河風強勁,一股一股的從河面吹過來,晾屍崖上十來具屍體隨著強勁的河風不斷的擺動,那樣子看著既有點滑稽,又有些恐怖,不過河風一吹,臭味消散了不少,我揉揉鼻子,把衣角放下來,借機吸了兩口氣。

就在這時候,那具孕婦的屍體來回擺動了兩下,滿頭亂發被風吹散,頓時露出臉龐。我一下子驚呆了,這屍體被放的有點腐爛,一只眼睛可能在入水的時候受了傷,看上去像個黑乎乎的洞,很嚇人。然而讓我吃驚的並不是他的樣子,而是別的。

這貨看上去濃眉大眼,滿臉的胡須,微微張開的嘴唇裏都是幹了的河沙。這分明就是個男人!男人怎麽可能會挺著一個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