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胎(第3/26頁)

最後,我也不知道歪道士的破廟裏那些搜集回來的孤魂野鬼到哪裏去了。不過,我估計要麽是歪道士臨死之前將它們都度化了,要麽就是歪道士死後由那位白發女人度化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之間,家家戶戶的鞭炮聲都響了起來。門上的對聯、屋檐下的紅燈籠,都肆意地渲染著春節的氣氛。

在我們歡歡喜喜過年的時候,李樹村那位老農家發生了一些事情。當時我在爺爺家過年,老農在他自己家過年。他那裏發生了什麽事情,我這裏一概不知。但是為了敘述的方便,我將老農以及他孫女兒復述的事情放到同一個時間來講。

當時正是初一的大早晨。星星還沒有完全退走,漫天還是朦朦朧朧一片。但是早起的人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將鞭炮點燃了。“噼噼啪啪”的爆炸聲響徹各個角落,硝煙硫磺味也彌漫在空氣中。

因為大年初一的第一餐非常豐盛,所以大人要在半夜就開始準備。放完迎年的鞭炮,吃完新年的第一頓飯,大人們有的回到床上再睡一覺,有的聚在一塊玩撲克。小孩子們的興奮勁兒可正是高漲的時候,自然不會再回去睡覺,也沒有玩牌的嗜好,他們三個一群四個一夥,在地坪裏放鞭炮或者玩遊戲。

那位老農的孫女兒十八歲不到,玩心還重著呢。她拿著幾根點完鞭炮的香火,到地坪裏去插香。

正當她蹴身將香紮進松軟的泥土裏時,一個白衣飄飄的英俊男子向她走了過來。

這位少女一驚,呆呆地站了起來,手裏的香火一明一滅的。

那個英俊的男子面帶微笑,輕輕拉過她的手。她不知所措,茫然地讓他拉起了自己的手。她的手裏還捏著香。

那個男子將頭俯下,對著香火輕輕地吹了一口氣。香火的蒙灰隨著他的氣息掉落,露出灼熱到幾乎透明的紅點。這位少女就愣愣地傻傻地看著手中的那點紅色,仿佛靈魂出了竅一般。

3.

“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縹色玉柔擎,醅浮盞面清。何須頻笑粲,禁苑春歸晚。同醉與閑評,詩隨羯故成。”隨後,那個英俊男子發出一連串的笑聲。笑聲清脆而悠長,如古寺的鐘聲。

少女聽不懂他說的什麽意思,但是卻被他的笑聲吸引,目光遲遲不能從他的臉龐上移開。那個男子的眼眸裏發出星星般的光芒,仿佛離她很遙遠,卻又近在身邊。

“蓬萊院閉天台女,畫堂晝寢無人語。拋枕翠雲光,繡衣聞異香。潛來珠鎖動,恨覺銀屏夢。臉慢笑盈盈,相看無限情。”那個奇怪的男子又念出一連串她聽不懂的東西,聽得她渾渾噩噩,只覺得耳朵裏鉆進了一只蒼蠅,嗡嗡嗡的讓人不舒服。

不遠的地方不時有零星的鞭炮聲傳來,可是此時聽來也是模模糊糊,響聲比之前似乎要小了許多。

相反,那個男人的聲音漸漸增大,如村裏的喇叭一般在耳邊聒噪。這聲音從她的耳朵鉆入她的體內,迫使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如一頭野蠻而不失柔情的小野獸撞進了懷裏,令她情不自禁雙手護在胸前。

“花明月黯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那個男子進一步靠近她。她似乎想起了他說的話曾幾何時聽過。可是要想起來是什麽時候聽過的,卻又不能。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她嘴裏跟著復述這一句。這一句給她的印象最深,可還是想不起到底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聽到過。

那個男子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

香火從她的手中滑落,暗紅的香火頭紮在潮濕的地面,如將死的螢火蟲一般漸漸失去了光芒,輕悄悄地融入了無邊的昏暗之中。

她看見男子身後跑過了幾個鄰居的孩子。他們歡呼雀躍,欣喜地揮舞著手裏的香火和散裝鞭炮。紅色的香火頭在空氣中畫出奇形怪狀的符號。可是他們似乎根本沒有發現這裏多了一個陌生的男子。如果在平時,這群貪玩的孩子至少會駐步側頭看看這個陌生人。

可是他們沒有。

她驚訝地看著那幾個鄰居的孩子漸行漸遠,又轉回頭來看牽著她的手的男人。那個男人正用一雙熱情似火的眼睛盯著她,仿佛她是一張空白的紙,從上瀏覽到下,從左瀏覽到右。她不自覺地縮手,可是被那個男子死死拉住。

“晚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羅袖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洗,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絨,笑向檀郎唾。”那個男子不緊不慢又念起了一連串什麽東西。

“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她又覺得這句話很熟悉,她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對面的男子,希望他給出一個解釋。那個男子微笑不語。她兩邊臉頰忽然火燒火燎,心跳也更加急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