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陽補陰(第6/28頁)

每當想起這些,獨眼就覺得自己一輩子從來沒有擡起過頭。可是,今天不知道是老天哪只眼睛睜開了,突然想起要照顧這個天生的獨眼,給獨眼帶來了這次奇怪的桃花運。獨眼喜不自禁,兩腿幾乎要離地騰空,跑著去朋友家,身後甩起一陣淤泥雨,將褲腿和後背的衣服弄得斑斑點點。

跑到了那個偏僻的小村莊,獨眼這才想起,自己並不知道要找的朋友到底是哪個。他記得那個找上門的陌生人說過“方友星”三個字。

這時,一個扛著鋤頭的人正走在不遠的田埂上。那個人罵罵咧咧,說昨天剛在田裏施了一天的化肥,今天就下大雨,把化肥都流到別人的田裏去了。

獨眼忙走過去問這個村有沒有方友星這個人。

“有個屁!”扛著鋤頭的人怒氣未消,發泄在獨眼的身上。

獨眼悻悻地離開那個脾氣暴躁的家夥,正要順著田埂走到直往村裏去的大路上去、忽然那個脾氣暴躁的家夥在獨眼後面喊道:“喂,剛才那位兄弟,你問的可是去年得急病死去的那個方友星?”

獨眼只覺得背後一涼,急忙轉過身來,呆呆地看了那個家夥好一會兒,問道:“得急病死去的方友星?”

那人向獨眼走來,說道:“算了,再填高田坎也堵不住這些雨水了。我一邊走一邊跟你講吧。”獨眼看看那塊水田,雨水早已漫過了田坎,即使把溢出水的地方填上,可是上面的水田還是有水流下來,填也白填,確實沒有辦法阻止溶解了化肥的雨水流失。

“我剛才沒有注意,心想你怎麽會去找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呢。後來一想,也許你還不知道他死去的消息吧。”那個人跨過一條小水溝,又走了十來步,來到獨眼的身旁。

“方友星死了?”獨眼驚奇地問道。

那人點點頭,上下將獨眼打量一番,問道:“你就是那個方向的村裏的獨眼吧。”他指著獨眼來時的方向。他們雖然不認識,但是村裏人在農閑的時候喜歡邊喝茶邊扯些這個村裏誰家孩子出息了考上了好大學,那個鎮子裏誰家媳婦對婆婆不孝打罵男人的閑事。由於獨眼的生理特征,自然也是他們閑聊時的話題之一。見了面熟,但是不知道名字的情況多了去了。

獨眼見他直呼他的綽號,心裏有些不舒服。可是一個外村的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用這個綽號稱呼他,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獨眼悶聲答道:“是的。”

“你找方友星幹什麽?他死啦,只有一個老母親在了。他那個老母親又聾又瞎,你即使找到了她交談也相當困難。”那人將鋤頭換了個肩膀扛,搖頭晃腦道。

“你不是逗我玩吧?他剛才還叫我一個不認識的人帶口信給我說找我有事呢。”獨眼不相信地看著那人,單只眼睛滴溜溜地轉,仿佛要從那人的身上看出哪裏有疑點來。

那人被他看得不自在,擺擺手道:“你別這樣看我,我騙你幹啥?我還覺得你在逗我玩呢,一個死了一年的人,怎麽會叫人帶口信給你呢?難道,那個帶口信的人是牛頭馬面?哈哈……”那人以為自己說的話很幽默,一手叉腰哈哈大笑。

“不……不可能吧!”獨眼可沒有心思跟著他笑,一陣恐懼從腳底下躥到了頭頂,頭皮有些發麻。

“你跟他不是很熟吧?”那人問道。

獨眼瞥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

那人說:“如果很熟的話,不可能不知道他在一年前已經死了啊。既然他跟你不熟,又怎麽會帶口信要你來他家呢?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其實獨眼這一整天都感覺混混沌沌,像是在夢裏又不是在夢裏,像是現實可是自己也不太相信。特別是跟那個女子激情的時候,他總感覺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可是那個女子在最興奮的時候咬了他的肩膀一口,劇烈的疼痛又使他覺得異常清晰。

“是啊,死人怎麽會帶口信給我呢?”獨眼盯著那人,像是在問那人,又像是在問自己。

6.

“等一下,你還記得那天的日子嗎?”爺爺打斷了獨眼的回憶,眯著眼睛問道。晚風吹來,我的胳膊有些冷。其他四個瞎鬼跪在原地,一動不動地聽著獨眼的講述。當時我不知道,其他四個瞎鬼跟獨眼接下來的遭遇大同小異。

“記得。”獨眼想了一想,然後說出了那天的年月日。

爺爺低頭掐了一會兒手指,默默念道:“乙醜年,丁亥月,戊辰日。”

爺爺念的是我的生辰。伴隨著年紀越來越大,爺爺的記性漸漸衰退。他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只要人家報出年月日他就能說出那一天的兇吉和宜忌。後來他想了一個好方法,那就是記住我出生那天的宿名和值日情況,然後按照十二建星的編排順序等算到其他日子的情況。這有點兒像不聰明的小學生扳著手指頭學算術,但是非常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