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地(第3/20頁)

眾人也假惺惺地勸爺爺多休息一會兒,可是從他們的眼睛裏能輕易看出嘴不對心。他們這麽多人來到爺爺家,就是巴不得爺爺早點兒出面擺平紅毛鬼。

爺爺提了提自己的衣領,說:“走吧。早點兒去早點兒解決。免得它多害了幾條人命。”說罷,他走到墻角拿了一根竹扁擔。

眾人忙轉換口氣,紛紛說:“是啊是啊,遲早是要解決的,不如早點兒。”

“這本身也怪我之前沒有想好,”爺爺扛起扁擔說,“我後來掐指算了,知道山爹的墳墓是要出事的,想在綠毛水妖的事情處理好後去破壞那塊復活地。可是沒想到這麽快,山爹就復活了。”

說到這裏,爺爺轉過頭來,看了我半天,說:“箢箕鬼那裏也出了問題,我是知道的。看來現在也只能先對付紅毛鬼了再管那碼事。”

我被爺爺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弄蒙了。難道爺爺已經知道箢箕鬼的事情了?我故意隱瞞著他,難道他也故意隱瞞著我?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爺爺已經大步跨出門了。眾人像串起來的辣椒一樣跟著他走出大門。奶奶忙回屋裏拿了一件大衣,趕出來披在爺爺的肩上。爺爺聳聳肩,扣住最上面的扣子,帶領大家走向山爹的埋葬地。

等大家都走出了大門,我才緩過神來,慌忙跟上去。奶奶又追上來非得要我加了件厚衣服。

山爹的埋葬地離畫眉村還是比較遠的,翻過一座山,走過文天村,拐到大路上,再向左邊的大路走一段距離,才能到達。

一路上,眾人的嘴巴沒有消停,唧唧喳喳地發表著各自的驅鬼意見。有的建議挖個陷阱等著紅毛鬼像野獸一樣跳進來;有的建議用捉魚的網來捕,然後用麻繩吊起來;有的建議用打獵的鳥銃把紅毛鬼的肚子打爛;有的建議找中學旁邊的歪道士來幫忙。

各人都說自己的建議好,吵得不可開交。經過文天村後又走了一段路,爺爺突然停住腳步,唾沫橫飛的眾人立即放棄自己的建議,靜靜地望著爺爺。

23.

“怎麽了?”選婆害怕地輕聲問爺爺。

爺爺眼朝前方探尋,手朝後面擺擺,示意大家不要動不要吵。大家立即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看著爺爺的一舉一動。

爺爺橫提了扁擔,躡手躡腳地朝前走。

紅毛鬼就在前面嗎?我心想道。估計後面的人都這麽想。

就這樣輕手輕腳地緩緩朝前走了半裏多路,仍不見意想中的紅毛鬼出現,我不禁有些心浮氣躁。後面的人也按捺不住了,又交頭接耳地說起話來。

“噓——”爺爺回過頭來,將一個手指豎立在嘴唇前面。大家立即安靜下來。

“注意聽。”爺爺說。爺爺將一只手從扁擔上移開,彎成龜背狀放在耳朵旁邊。大家學著他的動作細心聽周圍的聲音。

開始我也沒有聽到怪異的聲音,在將手放到耳朵旁邊時,我聽見了“呼呼”的聲音。那種聲音就像豬圈裏吃飽喝足了的懶豬發出的一樣。那是一種小聲而愜意的酣睡聲。剛才大家的腳步弄成沙沙的聲音,遮蓋了這細微的聲音。可是爺爺在半裏路之外就聽到了這麽細微的聲音,不能不使人驚訝。

“是紅毛鬼的聲音?”選婆問道。

爺爺目視前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用不太好的比喻來說,爺爺警覺得像一只晚上出來偷豆油的老鼠。

天色已經很晚了,我們腳下的大路模糊得只剩下一個抽象的白帶,路上的坑坑窪窪無法看清。忽然,道路像席子一樣卷起來,從對面不遠的地方一直朝我們卷過來。

爺爺大喊一聲:“快跑!”大家一下子跑得四散,有的幹脆跳進了路邊的水田裏,有的拼命朝相反的方向奔跑。

我也慌忙撤身回跑,卷起的路在我們後面緊追不舍。路像散開的衛生紙,而現在似乎有誰想將散開的衛生紙收起來。

我的大腳趾不小心踢在了堅硬的石頭上,疼得我牙齒打顫。可是誰顧得了這些,只是拼命地奔跑。

“它沒有追來了。”不知是誰說了一聲。大家立即軟得像一攤泥似的癱坐在地上,還有幾個人由於慣性繼續奔跑,不過沒有剛才那麽拼命,兩只手像棉線似的甩動。我發現在夜晚看人跑步和在白天看人跑步是兩種不同的感覺。夜晚跑步的人像一棵水草漂浮在深水一般的夜色裏,人的手腳沒有白天那種力度,反而像棉線一樣隨著身體甩動。

我回頭去看那條路,它已經緩下去了些,雖然沒有剛才那種嚇人的勢頭,但是仍如波浪一樣輕輕浮動,仿佛被風吹動的衛生紙。

“剛才是紅毛鬼施的法嗎?”一個人撐著膝蓋呼哧呼哧地問道。沒有人回答他。跑散的人拖著疲憊的步子重新聚集起來。

“剛才是紅毛鬼嗎?”那個人見爺爺走了過來,又問道。眾人把目光對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