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859年10月27日(第2/4頁)

“我一開始就被那群小人暗算了。”安德斯繼續對著手裏那個幾乎已經空了的酒瓶抱怨著,“該死的騙子,他們沒有一個好東西!”

“所以你在說西北航道。”庫柏說道。

“你說的真他媽的一點沒錯。”安德斯吼道,“那曾經是我們的目標,看在老天的面上。找到這條航道,名利雙收!結果那個該死的帕裏像個他媽的神仙救星,就那麽跨過110°經度。耶穌·帕裏。島嶼也以他的名字命名。誰會在乎啊?”

“顯然你在乎,威利。”

“哦,接著麥克盧爾穿越了梅爾維爾海峽‍2。他是徒步穿越的,天啊!徒步啊!這是什麽鬼西北航道啊?老天!”

庫柏好長時間沒有聽到安德斯說這些了。H.G.豪威爾公司授命藍色馴鹿號尋找傳說中的——很可能不存在的——西北航道:一條連接歐洲和太平洋的航道。在多名探險家數十年的搜尋後,這份榮譽終於花落兩人——帕裏和麥克盧爾。兩個其實都沒有完成穿行航道的壯舉。由於帕裏幾近成功,他得到了整整5000英鎊的賞金。麥克盧爾甚至沒有在海上航行,卻也被海軍部表彰——僅僅是因為他徒步穿越了航線!所以豪威爾先生覺得應該雇一個制圖師,這才安排庫柏上船。不當的獎賞讓許多人如夢初醒。憤怒的人不只安德斯一個。

所以威利,一個總是草率行事的人,決定背棄任務。他沒有繼續完成西北航道的繪圖工作,而是全副武裝、揚帆出海搜尋下落不明的富蘭克林探險隊。富蘭克林在1845年尋找西北航道時銷聲匿跡。之後的十年裏,英國曾三次展開救援行動,但都以失敗告終。富蘭克林夫人重金懸賞,尋找她失蹤的丈夫。但安德斯沒能找到失蹤的富蘭克林探險隊,可想而知福克斯號的船長找到了。但為什麽威利現在才說這些呢?

“那個該死的麥克林托克。”安德斯喃喃自語。他把瓶子裏僅剩的那點威士忌晃了回去。他以前從不自言自語。可現在他不是在咆哮,就是在自言自語。

“那個該死的麥克林托克,”庫柏重復道,“可能是我們的救星,如果不是被你搞砸的話。”

庫柏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船長。在明顯努力了一會後——努力明顯失敗了——安德斯皺起了眉頭說道:“你他媽的在說些什麽?”

“我在說搜救的第一原則!”庫柏提醒道。這是目前為止他對安德斯態度最強硬的一次了。看到船長臉色氣得發紫,他放緩語氣解釋道:“不要改變航線。這是第一原則。福克斯號已經定位了我們的方位,也知道我們要去哪兒。這就是你立即轉變航向的原因嗎?你擔心麥克林托克會跟著你,然後把你以為會在北邊發現的金山礦山都洗劫一空嗎?跟著你到真正的西北航道然後竊取你的名聲?他已經贏得了富蘭克林夫人的賞金——只要他快人一步把富蘭克林下落的消息帶回來。他才不會為了追你拿錢冒險。”

安德斯一言不發,咕咚咕咚地將威士忌吞進肚子。

“威利,我們沒有如期返回,豪威爾會派救援隊來的。麥克林托克會告知他們我們兩船相會的時間和位置……以及我們的走向。他們會往那兒去,可我們不在那裏。我們會被凍在這冰天雪地裏,凍在這個離北極只有幾英裏的地方!”

庫柏喘著粗氣,胸膛上下起伏。他不敢相信自己剛剛頂撞了船長。也許是因為配糧減半讓他積怨已久,又或者是因為斷了煙草而心中煩悶吧,庫柏似乎不再害怕船長了。好長時間沒看到這只雄雞趾高氣揚的樣子了。不過脆弱又消極的庫柏仍在焦躁不安地等著,想看看這個他曾經畏懼的男人是否還有往日的雄風。

安德斯沒有回應,而是癡癡地盯著威士忌酒瓶。如果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杯茶,那他說不定是在占蔔‍3。在尷尬的沉默中,時間悄悄流逝。庫柏的手心開始出汗,胃裏一陣翻騰。雖然他話說得比以前大膽多了,但他的身體仍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們過去的那些對話,那時候他還沒有在對話中占據主動位置。

庫柏拼命地想打破沉默。他已經無法忍受這安靜了。他看到船長的手提暖爐旁放著一個空罐頭,冷不防地冒出一句:“需要我幫你加點油嗎?或許你想來點茶。”

安德斯古怪地看著他,終於開口啜泣道:“我恨他,庫柏,你明白嗎?”

庫柏不可思議地盯著他。安德斯船長……在抽泣?

“我恨他。他奪走了我的一切。”

他的哭腔裏帶著哀求。庫柏震驚了,但卻不為所動。他可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他沒有奪走你什麽,除了希望。你自己絕望了,跟所有人一樣。”

安德斯渾濁的雙眼向著遠方望去。船艙裏燈光昏暗,但本來船艙也很逼仄,燈光不需要照多遠。他的臉依舊那樣汙跡斑斑、面目可憎,但眼神卻突然間清澈、犀利起來。庫柏變得非常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