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告別

那年的四月,正是西南春暖花開的時候。

整片山林裏盡是花紅草綠的景色。

那些冬季很少出現的野鳥,似乎也在這個季節恢復了活力,每天都在嘰嘰喳喳的叫著。

這些鳥鳴在我聽來,有點吵,但卻讓人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暖陽,清風。

桃紅,柳綠。

春天本就是如此,是個讓人覺得充滿了希望的季節。

從三月初開始我就沒有再跟冤孽交過手了,連方時良都沒再跟我動過手,而是讓我好好去山裏走一趟,算是給我放個小長假,讓我去野外露營一段時間,散散心。

從那時候開始,肉身陣就沒再被我用過,準確的說,是任何術法都沒有再被我用過。

我只是單純的用一個普通人的方式,去這片山野密林裏生活,去親身感受這一片荒無人煙又充滿了故事的土地。

離開石屋之後,我便一路向北,走到了這片荒野的盡頭,隨後又轉向了東邊……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我遇見了很多冤孽,甚至有的冤孽都是沒跟我動過手的,連個照面都沒跟我打過。

但說來也巧,這些冤孽也不知道是受了方時良的指示,還是感覺到了我不是它們的敵人。

在跟我見面時,絕大部分冤孽都表現得很友善,都跟我招招手,算是打招呼了,而另外的那一小部分,則表現得很膽小,都只敢躲在角落裏偷偷看著我。

……

由北至東,再由東走西,最後回到南邊。

這其中的路程可不算短啊,每天早晨開始,我都得走到晚上才能歇腳,甚至在道路好走沒荊棘擋道的時候,我還得抓緊時間跑一段,算是給自己節約時間。

這一路說不累那是假的,但這種累,卻讓我感覺到了無比的快活。

陽人本來就生於自然,在遠古時期,山野密林便是我們的故鄉。

可到了現代,鋼鐵叢林早已變成了我們的家,雖然很多事都變得方便了,安全了,但不得不說,我們在這種生活中也失去了很多東西。

清晨的鳥唱。

午時的蟲鳴。

還有那夜裏落下潤物細無聲的春風細雨。

或許有的人會覺得奇怪,這些東西在城市裏也能感覺到啊,怎麽又說是失去了?

真的,我沒開玩笑。

這些事物真正的模樣,早已從我們的生活中遠去,也能說是失去。

或許在這個時代,只有去遠離城市的郊外或是農村之中才會發現,許多東西都比我們想象的要美好的多。

方時良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

“越接近自然,其實就越接近我們自己。”

這段時間以來,我已經見過了太多我曾經見不到的東西。

有蔓延半山讓人去了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野花地,也有山中清澈見底,帶著生氣流淌宛如銀河的小溪……

說真的,我這段時間並沒有進行任何修行,甚至於我都感覺自己的身手有點退步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卻覺得,自己的山河氣似乎更強了。

可能方時良說的沒錯。

越接近自然,就越接近自我,更會越接近那條看不見的大道。

……

在我回到石屋之前,我去做了三件該做的事。

一是陪莽千歲好好喝了一次酒,讓它舒舒服服徹徹底底的罵了我一頓。

二是陪著孽真人躺在棺材地裏嘮嗑,足足嘮了一天一夜,將這個話嘮想說的話全給聊完了。

三則是去找到了邪喇嘛,聽它談論了三天的佛法,同時也陪它喝了三天的酒。

這些老前輩的模樣,要麽就是遮天蔽日的巨蟒,要麽就是沒了眼珠穿著道袍的先生,要麽就是渾身上下纏著咒條的木乃伊,怎麽看怎麽詭異。

雖然它們其貌不揚,可說到底,這些冤孽都是好人。

對。

是人。

比許多活人,更像是人。

曾經我覺得方時良挺討厭我的,但到最後我卻發現,他挺疼我的。(媽的這話說得怎麽感覺有點惡心呢?!!)

其他人亦復如是。

莽千歲,孽真人,邪喇嘛。

跟它們好好的打過幾次交道後,便會發現,這些冤孽都是挺關心我的,真的,雖然有的時候對我不耐煩,但不可否認的是,在許多事上它們都能為我著想。

莽千歲喝醉了,一邊罵我,一邊數落我身手太差,還是得需要多磨練,要不然遲早有我死在別人手上的那天。

孽真人嘮嗑嘮得來興致了,也會罵我,說我運行山河氣的速度太慢,太不爭氣了,明明可以變得更強,卻到最後都還是這個模樣。

脾氣最好的人是邪喇嘛,雖然它的外貌是這幾個老前輩裏最嚇人的,但論到脾氣這一點,恐怕還真沒誰能比它的脾氣好。

它跟我聊的那些內容,與修行無關,大多都是跟我說為人處世的小細節,以及自己的心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