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落水

雨如缸漏了底一般,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雷聲四起,電閃如蟒,看不清彼此的臉龐,也分不清彼此的身形。

超子跪坐在地上,淚水和雨水混為一體,任憑老王如何用力拉扯,他依然向蘄封山的方向跪著,冷怡然的啜泣聲也早已湮沒在無盡的雨中。山中“當”的一聲,那塊太陽輪隨之跌落地面滾向了廣場的位置,然後就什麽都沒有了。山體的崩塌把這段屬於遠古的時代永久地埋進了泥土,也把查文斌帶進了無底的深淵。

查文斌最後那一個“走”字,那微翹的嘴角,是那樣淡定,那樣從容,但是老王始終不信那就是他,或者說哪個才是真實的查文斌。

大雨持續了整整一天,超子在雨中也整整跪了一天,直到他一頭栽進泥水裏,老王和橫肉臉才把他擡進屋內。

采藥人的茅屋裏擠滿了人,各種心情,各種猜測,各種悲傷。桃井姐妹的傷和卓雄的傷都暫時上了草藥。只有超子,除了滿身的傷痕之外,恐怕最難醫治的是他的心,那一晚鍋裏的飯菜無人下咽。

第二日,萬裏無雲,蘄封山頭的雲霧也沒有再次出現,原本高聳入雲端的山脈早已成了一片狼藉,絲毫看不出原先的雄偉和神秘。

老王和橫肉臉做了個簡易擔架擡著高燒不退的超子,由采藥人帶路,最後看了一眼蘄封山,朝著外面的世界踏出了第一步。

清早出發,沿著不是路的山路,一行人小心又急促地趕著路,采藥人在路上講述著蘄封山的種種傳說,除了老王偶爾應答一兩聲,再無人有興趣。傍晚,當那個熟悉的村莊重新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時,不知是心酸還是喜悅,有幾個人已經淚如雨下,采藥人至此分別,說是要重新找一個地方謀生,卻被老王要求一同回去。

重新回到紫坪鋪之後,卓雄的家一如他們五天前在的時候那般,只是卓玉貴此刻已經僵硬。超子被老王送進了鎮上的醫院,桃井姐妹也得到了醫治,當冷怡然一通電話打到杭州的時候,冷所長和何老帶著急切的心情連夜登上了飛往四川的航班。

當晚,老王就神秘地再次失蹤了,沒有留下任何信息,或許這件事他也難辭其咎,或許他已經被組織接走了。

按照當地的習俗,卓雄還是擺了個靈堂。對於卓玉貴,桃井姐妹說出了她們所知道的一切,而那封花白胡子留給他的信也沒有被他拆開,而是丟進了棺前的火盆裏,連同那些紙錢一起化為了灰燼。

卓玉貴的葬禮很熱鬧,卓雄花錢請了青城山上的道士為他做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法事,他知道要是文斌哥在,他也會幫這個“罪惡”的老人體面地走完最後這一程,從感情的角度上來說,他是他的“兒子”!代替望月一木跪在靈堂前的是桃井姐妹,對於她們來說,這也許是唯一能做的吧。

冷所長的到來讓冷怡然找到了一個可以放肆大哭的地方,而何老看著眼神迷離的超子,也相信那位查兄弟真的已經離開了。

在紫坪鋪的這三天裏,超子被接到了卓雄家,這裏人多,好讓他快點緩過來,冷冷清清的小院子總算有了幾分生氣。關於老王的事情,冷所長在接到一份神秘的電報之後只說了一句他或許還會再回來,便沒有下文了,帶著小魔女先回了杭州。

何老陪著超子繼續留在這裏,陸續聽他講述著那段驚心動魄的經歷,對於這樣一個考古界的泰山北鬥,那些東西都是他聞所未聞的,那段失落的歷史和文化到現在為止還是學術界的一個空白。

第四日,橫肉臉去醫院給他們拿藥的時候,原本熙熙攘攘的門診大廳裏,一群白大衣大聲嚷著“快讓開,快讓開”,緊接著,一輛推車快速地穿過長廊,直奔手術室而去。

白色的棉被下面,一只雪白的手露在外面輸液,而那個人的手上還死死地抓著一件東西,橫肉臉只匆匆瞥了一眼,只覺得那東西好熟悉,半晌終於回過神來,喃喃地說道:“太陽輪……”

這個大塊頭如風一般沖向手術室,門口的護士和醫生無情地關上大門。他焦急地抓住每一個經過的醫生和護士,向他們打聽裏面的情況,可除了不知道還是不知道。這家夥一急連藥都沒拿轉身便往卓雄家跑去,還沒走進院子大門就喊道:“查文斌!可能是查文斌!”

超子正在床邊窩著發呆,聽到“查文斌”幾個字,便一個箭步跨出房門,院子裏橫肉臉已經被眾人團團圍住,何老給他接了一杯水:“孩子,別急,慢慢說。”

“我剛才在醫院給你們拿藥,有醫生推著擔架進來,我看見,咳咳咳……”橫肉臉喝得太急,被嗆住了。

“你倒是說啊!”超子哪裏還忍得住,聽到“查文斌”幾個字,急躁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把抓住橫肉臉的脖子。